菊花广场(第3/4页)

雨子小声对我说:滨正用两年多的时间写一首很长的诗。“写好了吗?”雨子摇摇头,“她从来没给我看过。”“为什么?”“滨很自尊,怕我笑话她。”滨听到了,用拳头捣了雨子后背一下,“什么呀,我是没有写好,这首长诗是关于他的,”她伸手指着雨子,“我实际上就是献给他的,改好了我要用正楷抄下来,抄到一个漂漂亮亮的硬壳笔记本上,像一本精装书,然后再送给他——怎么样?怎么样呀雨子?你听见了吗?”她拍打着雨子的头。雨子连连说:“听见了,听见了。”

雨子想集中精力跟我谈话,谈杂志的事情。我告诉他:现在的要害是做好川流的工作,我怕这个老诗人一时性起又改变了主意——很多人讲他是最容易变卦的。雨子点头:“是的,很容易。有时他一天就变一两次主意。”

瞧这老人多么可爱,但最好不要与他共事。

雨子又说:“不过那都是他能左右的事情。像我们的杂志他自己左右不了,因为没钱,办不下去了……”

雨子对于杂志改名字、改开本等事项能否成功,有点吃不准。他说如果牟澜帮忙,问题不是太大;倒是川流这个人很倔犟,有时可能顽强地坚持,给我们惹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如果为了保留一份杂志的老牌子,他很可能坚持使用原来的名字,至于说改开本,他更不会轻易答应——他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到牟澜,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要知道川流只要干一天挂名主编,就有一天的发言权。

我以前也想过这个,觉得对方考虑问题非常周到。我问他是否就这些试探过川流?雨子说:“草草谈过,不细,因为事情还没推到眼前,所以川流的态度也不认真——这个人做什么都是草草的,除非逼到了眼前。”

“那他谈到这些是什么态度?”

“他好像对一切都没有思想准备。认为这份杂志反正是要垮的,你们说办,那不过是一阵冲动,不太可能把这个大包袱背起来。他说你们也没这个能力。改名字他不同意,至于说最后会坚定到什么程度,我暂时还问不出来。”

“川流这个人的固执是有名的,可他冲动起来,高兴了,什么事都做得到,是不是这样?”

“是啊,就是这样。”

“那就想法让他冲动起来——”

雨子点头。

正谈话,外边一阵敲门声。雨子说:“大概又是聂老。”

滨去开门,真的又是那个颤巍巍的老人。他拄着拐杖,由滨搀扶着。他一进来我们立刻站起来。我把藤椅让给了他。

雨子向他介绍我,老人只应付着点头,“好好,坐坐。”实际上眼睛并不看我。他刚刚坐下来就手捋胡须去看滨了,让滨坐在对面桌旁。他哼哼呀呀跟雨子讲话时,眼睛也不离开滨。滨给聂老倒茶,聂老说:“孩子,别忙,别忙,我坐一会儿就走。”滨递茶时,老人抓住她的手:“孩子,我们又是多久没见了?”

“刚刚几天嘛,我和雨子去看过您。那天到美术馆看画,我们先到您那儿坐了一会儿嘛……”“噢,我到底老了,记不起了。我在家想,滨这孩子怎么不来了?”滨微笑着,聂老抚摸着她的手。停了一会儿,滨笑眯眯地说:

“聂老,您不是答应为我作幅画吗?都说了好几年了。”

“会的、会的,孩子,我心里在打腹稿了,琢磨怎么把这个好孩子画到纸上去,画得鲜灵灵的,会笑会说,然后挂到墙上,就不用天天来看你了。”

“您该送给我呀,您不是为我画的吗?”滨说。

“是呀,那么你就拿走吧,你拿走了,我再来看你。我这一辈子剩下的事儿,就是为你作这一幅画了。好孩子,别东睃西看的,转过脸来,让我好好端量你……我呀,老想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