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6页)

“哦,你别着急。”他急促地说,“他很好,总之,在外表上很好,他努力工作,刻苦耐劳,一个人做好几个人的事……你知道吗?他早已离开了家,离开了台茂。”

“哦?”她再震动了一下。

“我们曾经千方百计地找你,”殷文渊转变了话题。“你走得实在太干净,我到户籍课去查你的迁出记录,你在迁人栏开了一个玩笑,你填的是市立殡仪馆的地址,这件事我从不敢告诉超凡,否则,他现在已经疯了。”他凝视她。“你走的时候,是忍气吞声的,是吗?”

她不语。脸上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了,眼底的戒备之色也已消失,唇边的弧度柔和了许多。

“超凡知道我在这儿吗?”

“不,他还不知道。我利用了各种人事关系,清査了全省的户口,才知道你在这儿。我想,我最好先来和你谈一下。”

“先来了解一下我的情况?”她又尖锐了起来,垂下睫毛,她望着身边的树木。“看看我到底堕落狼狈到什么地步?现在你看到了。以前,我到底还是个秘书,现在,我是个卖花女,想知道我这半年多怎么活过来的吗?我租了这块地,买了花种,培植了这些花木,每天早上,竹伟帮我踩三轮板车,把花运到台中,批发给台中的花店!我是个道地的卖花女。你来这儿,问我愿不愿意重回超凡的身边?你不怕别人嘲笑你,台茂的小老板每况愈下,居然去娶一个卖花女为妻子!哦,对了!”她唇边浮起了一个淡淡的冷笑。“或者是我会错了意,你指的并不是婚姻,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养几个情妇也是家常便饭……”

“你错了!”殷文渊正色说,“我是来代我儿子求婚,你可愿意嫁给超凡吗?”他诚恳地、真挚地、深刻地望着她。

她惊愕地抬起头,大眼睛睁得那么大,眼珠滴溜滚圆,绽放着黑幽幽的光芒。一时间,他们都不说话,只是彼此衡量着彼此。这是殷文渊第三度这样面对面地和她谈话,他心底对她的那份敌意,到这时才终于完全消失无踪,而那层欣赏与喜爱,就彻底地占据了他整个的心灵。他的眼睛一定泄漏了心底的秘密,因为芷筠的脸色越来越柔和,眼光越来越温柔,温柔得要滴出水来。好半晌,她才无力地、挣扎地、模糊地说:

“你不怕有个白痴孙子吗?”

“超凡说过,那是个未知数。即使是,像竹伟那样,又有什么不好?我刚刚看到了他,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顿了顿,由衷地说,“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快乐,这么容易满足的孩子!人生几十年,快乐最重要,是不是?何况——”他引用了芷筠的话,“我们都没有竹伟活得充实,我们惯于庸人自扰!”

泪珠在芷筠眼眶里打着转,她唇边浮起了一个好美丽好动人的微笑。

“你说——超凡已经离开了台茂?”

“是的,他说他要学习独立!”

她唇边的笑更深了,更动人了,她的眼珠浸在水雾里,幽柔如梦。

“他在哪儿?”

“说起来,离你是咫尺天涯,他在台中。”

“什么?”她惊跳着,“他在台中干吗?”

“他学的是工程,现在他参加了建设台中港的工作,终于学以致用了。他工作得很苦,住在单身宿舍里,他又要绘图,又要测量,又要监工,晒得像个黑炭!”

她颊上的小酒涡在跳动。她深深地看着他。

“你对我又有条件了,是不是?你希望我用婚姻把他拉回台茂吗?”

“不。”他也深深地回视她。“台茂多他一个不算多,少他一个也不算少,他现在的工作比台茂有价值。我不再那样现实了,父亲对儿子,往往要求太多,我想,他会继续留在目前的岗位上。我所以做这件事,不是为了要他继承我的事业,而是想找回他的幸福!尤其,这幸福是我给他砸碎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