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5页)

他的车子已开上了往饶河街的路上,可是,忽然间,一个念头从他心底飞快地闪过,看看手表,才七点多钟!他改变了目标,掉过车头,他往反方向疾驰而去。

芷筠在床上躺了几天,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吃得太少,再加上睡眠不足。这几天,她没有去上班,方靖伦固执地要她在家里休息。也好,她躺在家中,有了太多的时间来思想。霍立峰知道她病了,每天都好意地来带竹伟出去,方靖伦则又送花,又送食物。于是,她想,她可以嫁给霍立峰,跟着他去过那种“喝一点酒,小心地偷,好好说谎,大胆争斗”的日子。她也可以跟方靖伦,让他金屋藏娇,最起码可以一辈子不愁衣食。她累了,她太累了,她真想休息!可是……可是……可是,唉!唉唉!她叹着气,把自己的头深埋在枕头里,无论她跟了这两人中的哪一个,她知道,自己的命运都只有一项:她会死去!她会在感情的饥渴中憔悴至死!因为——在她心底一天比一天加深的痛楚和疯狂的想念中,她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尽管身体上并无病痛,但是,精神上,她已经快死了!

这晚,她仍然躺在床上,恹恹地,无精打采地,昏昏沉沉地躺着。白天,方靖伦来看过她,他曾建议帮他们姐弟搬一个家。她拒绝了,这栋屋子虽狭小简陋,却是父亲唯一留下的财产,她不想搬,在她做决定之前,她不想搬!方靖伦望着她,深思地说了一句:

“可能,这小屋里有你太多的回忆吧!”

回忆?是的,怎么没有?在这小屋里,她曾第一次为他包扎伤口,在这小屋里,她曾第一次听他诉说爱情,也是在这小屋里,她曾第一次为他献上过她的初吻他!他!他!为什么自己脑子里只有他,她重重地甩头,却甩不掉他的影子!他!他!他!他像个魔鬼般跟着她呵!她叹气了,于是,方靖伦也叹气了。

现在,夜色已深。窗外在下雨了,她听到那滴滴答答的雨声,从屋檐上坠落下来。风在窗棂上轻敲着,雨滴疏一阵,密一阵地扑着窗子,发出簌簌瑟瑟的秋声。雨,为什么人在悲哀的时候,那雨声就特别撩人愁思呵!她恹恹地躺着,床头前有一盏小灯,在那幽暗的、一灯如豆的光线下,她望着玻璃上雨珠的滑落。夜色里,那窗玻璃上的雨珠,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一时间,她把所有念过的,前人有关“雨”的词句都想了起来。“枕边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无聊最是黄昏雨,遮莫深更,听尽秋灯,搀入芭蕉点滴声!”“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最后,她的思想停在一阕词上:

愁云淡淡雨萧萧,暮暮复朝朝。别来应是,眉峰翠减,腕玉香销。

小轩独坐相思处,情绪好无聊。一丛萱草,数竿修竹,几叶芭蕉!

好一个“眉峰翠减,腕玉香销”!她想着,低叹着,一时间,情思恍惚,愁肠百转。

竹伟悄悄地把头伸了进来,这几天,他也知道姐姐病了,因而,他显得特别乖,特别安静,特别小心翼翼的。但是,他那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却是令人心痛的。芷筠叹了口气,说:

“竹伟,你该睡了。”

“好的,姐。”

“那么,去睡吧!把大门关好。”

“是的,姐。”

竹伟退开了,芷筠又神思恍惚起来,听着雨声,风声,秋虫唧唧声,和那偶尔驶过的街车声。有一辆车子掠过,车灯的光线从玻璃窗上映过去,唉!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她闭上眼睛,倦意缓缓地爬上眉梢,她有点儿睡意朦胧了。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外屋里和竹伟说话,怎么竹伟还不睡呢?大约又是霍立峰,竹伟忘了关大门吗?她无力于过问,也无心于过问。可是,当她听到自己卧室的门响了一声时,她惊跳了一下,模糊地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