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5页)

“去洗一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到你房里去,等吃饭的时候才许出来!”

竹伟顺从地站起身来,垂着手,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子,往屋内走去,走到门口,他才忽然掉转头来,用充满期盼和渴望的眼光,望着芷筠,说:

“姐,你不生气了?”

“你听话,我就不生气!”

“我听话,”竹伟脸上浮起一个憨厚的笑容。“那么,明天你带我去采草莓!”

草莓!他心里仍然念念不忘草莓!芷筠忧伤地看着他,不忍拒绝,不能拒绝,她低声地说: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你还不快去!”

竹伟的脸庞上闪过一抹光辉,咧开嘴,他欣悦地笑了,转身就轻快地跑走了。等他消失在门背后,芷筠才回过头来,望着那正站在那儿发愣的陌生人,显然,这一切都越来越使他糊涂而困惑,她看看他,这时才发现,他高大而挺拔,拿开了头盔,他有一头浓厚的黑发,和一张轮廓很深的脸庞,高额头,高鼻子,黑而深的眼睛,和略带棱角的下巴。“漂亮”有多少种不同的典型,她总觉得竹伟很漂亮,但,竹伟漂亮得孩子气,这年轻人却是个典型的“男子汉”!

“请坐,”芷筠指着藤椅,迟疑地说,“您……您贵姓?”

“我姓殷,”那年轻人慌忙说,“殷勤的殷,我叫殷超凡,你呢?”他锐利地看着她。

“我叫董芷筠。”芷筠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微微有点心惊,那伤口比她预料的严重,整块皮擦掉之外,还有条很深的割伤。奇怪的是这人从头到尾也没对这场飞来横祸抱怨过或咒骂过一句,或者,他太意外,还来不及咒骂。芷筠看他坐进椅子里,就很快地说:“我去拿药!”

走进卧室,她立刻捧出一个医药箱。在家里,医药箱几乎是不可缺少的东西,竹伟三天两头就会受伤,处理伤口,芷筠也已经成为能手了。打开药箱,先找出药棉和双氧水,她扶过殷超凡的手来,细心地洗涤着那全是泥沙的伤口,一面说:

“会有点疼,对不起!”

殷超凡是更加迷糊了,他看着那药箱,纱布、药棉、绷带、剪刀、各种消毒药水、急救用品,应有尽有。他恍然地说:

“原来你是个护士!”

“不,我是商专毕业,会一点打字和速记,在一家公司里上班。”芷筠坦白地说,“这医药箱,是为弟弟准备的,他是……经常会受伤的。”她趁他分心的时候,很快地用棉花棒蘸了双氧水,从那道伤口中拖过去。殷超凡不自禁地痛得一跳,芷筠扶牢了那只手,睃了他一眼,接下去说:“附近的孩子们总是欺侮我弟弟,有一次,他们放火烧他的衣服,差点把他烧死。人是很残忍的……”她放低了声音,细心地在伤口上洒上药粉,“几乎每个人都有幸灾乐祸的本能。”她熟练地在伤口上贴上纱布垫,再缠上绷带。

“如果你不介意……”殷超凡望着半跪在他面前的芷筠,那低俯的头,细腻的颈项,半垂的睫毛,和那一双忙碌的手,“我很想知道……”

芷筠迅速地抬起头来,扬起了睫毛,她的眸子清幽、明亮、坦白,而略带凄凉。

“我不会介意,你平白遭遇一场飞来横祸,也有权利知道为什么。”她很快地说,“我弟弟——竹伟,他并不是疯子,他一点儿也不疯。只是,他……他的智力比常人低,医生说,他只有四五岁孩子的智力。父母在世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倾尽所有,找过最好的医生,住过院,做过各种检查,但是,都没有用。”

殷超凡望着那对哀愁的大眼睛。

“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生过什么重病?”

“都没有。医生说是先天性的,可能是遗传,或者是在胎儿时期,妈妈吃了什么药物,影响了他的脑子,反正,原因不可考,也无法治疗。”她垂下眼睛,继续缠着绷带。“附近孩子欺侮他,捉弄他,只因为他傻里傻气。其实,他的心肠又软又善良,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即使他常常闯祸,也像小孩一般,是出于无意的。我们不能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苛求,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