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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我九岁时,妈妈把霍布斯给“洗死了”。就像往常一样,妈妈把它和几条毛巾,扔进洗衣机。她这样洗过很多次,但这一次霍布斯被洗坏了。当洗涤结束后,那些毛巾与霍布斯的肚子、皮毛黏到一块儿。妈妈慢慢地把这团东西拉出洗衣机,扔进篮子里,说:“反正这些都是旧毛巾,没什么所谓,至于霍布斯,我感到非常遗憾,我想它只是太旧了。”也许,她最后把这整团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

霍布斯死之前我是一个样,死之后我是另一个样。

霍布斯死之前,我想成为能够改变世界的幸运儿,就算概率像中彩票那么渺小,我都想。我想成为一个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人,这样的人全世界百年一遇,概率是六十亿分之一,而我曾相信自己就是那“之一”。爱因斯坦凭借着相对论成为这样的人,但由于当时世界人口数量较少,他在世时“中彩票”的概率会稍微高些。

霍布斯死之前,我以为自己可以赢得那张“彩票”,成为改变世界的人。

霍布斯死后,我才开始发觉那样的想法是多么愚蠢——我意识到你必须是一个怪胎,才能赢得那张“彩票”,但我真的想要赢得它。

我想知道这样做值不值得,毕竟做一个怪胎的代价是很高的。我开始琢磨,首先我为什么想要改变世界——因为名望?因为钱?这就是我想要改变世界的理由吗?

霍布斯死之前,纸板箱可以成为一部时光穿梭机或变形宝箱;可它死之后,纸板箱就只是一个纸板箱。

我还察觉到其他改变——霍布斯死后,要是我坐在马车和雪橇上,东倒西歪地冲下陡峭的山坡,我会感到害怕了;霍布斯死后,我变得不再害怕床底下的怪物;我开始害怕气候变化和核炸弹,还害怕其他在新闻上听到的事情……

要知道,这些事情并不会随着你打开灯,或你妈妈走进房间而消失。

我现在已十七岁,还有一只“老虎”跟我说话。我并不害怕床下的怪物,但我很害怕那只在床上的怪物,它就是我。

那天晚上,费了一番功夫,最后不知怎么地才睡着。

第二天早晨下了床,感觉从高空坠向死亡的深渊,那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在坠落时要一路尖叫。

然后,我真的醒来,双脚踏在地板上,依然有那种从高空坠向死亡深渊的感觉,并且我发现,即使你已坠过一次,再来一次时,你依然还是会一路尖叫。

妈妈隔着门喊我。

妈妈:“卡尔文!怎么回事?我叫了你三次!快点,你要迟到了!”

因此我下了床,但我却可以看见原子,真的!没骗你。我可以看见组成这个世界的全部原子,当我站在地板上时,就好像有上万亿个滚珠在我脚下。

当洗澡时,我可以感受到氢与氧的分子流,轮流地在拍打我。当我坐下把煎蛋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时,我几乎可以听到小鸡原子在说:“别吃我呀!”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吃了它们,然后出门去坐公交车。

和我一起在雨中公交站等车的,是我的伙伴——吃人的老虎霍布斯,只是它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看,霍布斯在那儿确实让人感到怪异,但换个角度看,也不会说让人感到害怕。因为我唯一的朋友——苏茜,已经交了新的朋友,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玩耍的伙伴了,现在我终于有个人说说话,虽然它只是一只想象出来的老虎。

这时霍布斯又开始说话:“让我告诉你被洗衣机‘洗死’是怎么个情形吧,首先你身上会破个洞,你的肠子从身体里流出来,然后那个洞变得越来越大,肠子拉得越来越长,并且你要在肥皂水中打转,你被洗衣机搅得天旋地转,里朝外翻。还有,你的两个眼珠子被分离开,会沉到洗衣机的底部,你甚至看不到另一个眼珠子在哪儿……直到你最好的朋友嘲笑你那孤单分离的眼珠子,这个‘洗死’的过程才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