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八节(第5/8页)

夏尔要查医学词典,但他看不清楚,每行字都有跳舞。

“镇静一点,”药剂师说。“只要吃下烈性*的解毒药就行。服的是什么毒?”

夏尔给他看信。她吃的是砒霜。

“那么,”奥默接着说,“应该化验一下。”

因为他知道,不管中什么毒,都要先化验。夏尔没有懂,只跟着说:

“啊!好的!好的!救救她吧……”

然后,他回到她床边,支持不住了,倒了下来。坐在地毯上,头靠着床沿,只是泣不成声。

“不要哭!”她对他说。“不消多久,我就不会再折磨你了!”

“为什么要这样?有谁强迫你?”

她回答道:

“我不得不这样,我的朋友。”

“难道你过得不快活?是不是我的错?我能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不做的!”

“不错……你说得对……你是个好人,你!”

她把手放在他头发上,慢悦地抚模。这种温柔的感觉更加重了他的痛苦。当她显得比过去更爱他的时候,他却反而非失掉她不可,一想到这点,他就感到灰心绝望,仿佛整个生命在悄悄地流走,他毫无办法,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敢动手,现在迫切需要他立刻作出决定,他反倒心乱如麻了。

她心里万念皆空,不再在乎人世的欺诈,卑鄙的行径,折磨她的无数贪欲。现在,她也不恨任何人了;苍茫的暮色*笼罩着她的思想,人间的闲言碎语,她能听到的只是这颗痛苦的心发出的悲叹哀鸣,断断续续、温温顺顺、朦朦胧胧,好像交响乐逐渐消逝的回声。

“我要看看孩子,”她支起胳膊肘说。

“你看了不会更难过吗?”夏尔问道。

“不会!不会!”

孩子由女佣人抱来了,还穿着长睡衣,露出了两只光脚丫,脸上没有笑容,仿佛做梦还没有醒。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眨眨眼睛,桌子上点着的几根蜡烛使她眼花镣乱。不消说,烛光使她想起了过年过节的清晨,她总是这样一早就给烛光照醒,被抱到母亲的床上,来接受节上的礼物,因为她发问了:

“东西在哪里,妈妈?”

大家都没有答腔。

“我的小鞋子呢?”

费莉西把她抱到床头,她却总是瞧着壁炉旁边。

“是不是奶妈拿走了?”她问道。

一听见“奶妈”两个字,包法利夫人就想起了她和|奸夫的幽会,当前的灾难,她立刻转过头去,仿佛嘴里尝到一种恶心的味道,比毒药还更厉害。那时,贝尔特被放在床上。

“啊!你的眼睛好大,妈妈,脸好白,汗好多呵!……”

她母亲瞧着她。

“我怕!”孩子边说边往后缩。

艾玛拉住她的小手,要亲亲她,她却挣开了。

“行了!把她抱走吧!”夏尔在床后啜泣,大声喊道。

然后,病人的症状有一阵子不那么明显;她似乎不那么激动不安了;于是,她每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胸口比较平静地吐出一口气,他都觉得回生有望。等他到底看见卡尼韦进来,就扑到他怀里,哭着说:

“啊!你来了!谢天谢地!你真好!现在,她好点了。你来看……”

他同行的看法和他完全不同,说起话来,像他自己说的,也不“转变抹角”,他直截了当地开了催吐剂,要把肚子里的东西排除得一干二净。

不料她却吐起血来。她的嘴唇咬得更紧,四肢抽畜,身上起了褐色*斑点,脉搏一按就滑掉了,好像一根绷紧了的线,或是快要绷断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