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第2/3页)

她也有着一致的感受;这感受使她勇敢,勇敢到能够展示脆弱。她的内心如同决口的大坝。她已经腻烦于和他对抗,她想把自己再完全交给他,就像过去一样。她知道,无论会发生什么事,她都能挺过去。很久以来,她都只是一个女孩。而现在,她成了一个女人,生过两个孩子,把自己的母亲安葬在唐纳瑞克[2]公墓湿冷的土壤里。她有一个儿子,她知道了男人在以任何立场伤害女人之前是什么模样。她了解到男人的恶大多只是无助的怒火。因为这些从新的境界获取的力量,让她可以对男人伤人的软弱,付之以慷慨和宽容。

“对不起,斯弗福[3]先生,我没能一直保持着你期望的样子。”

他轻抚她裸露着的手臂,回答说:“然而你比我期望的更好。”

他们感到对共同建立的这争论不断、怒火中烧而又充满笑声、无比美丽的愚蠢婚姻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忠诚;他们热爱这段婚姻,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确定无疑、痛苦挣扎的婚姻。他们为之骄傲能走到今天,坚守不退,一次又一次地去解读对方内心的失常妄想,一次又一次地铸成和平协议。曾经有太多的理由阻碍着他们继续在一起;分手本就很自然,几乎是不可避免。选择坚守是不可思议的巨大成就;他们感受到对自己久经沙场、伤痕累累的爱情一片忠诚。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爱抚着她肚子上的妊娠纹;孩子们无辜原始的自我主义是如此撕扯、损害、耗尽了她!她感到对他涌动着一种全新的温柔。雨正下得猛烈,风呼啸着掠过战场。温存之后,他们借着楼下院子里的灯光,紧紧搂着坐在窗前,喝着当地的一种矿泉水。

这家酒店对他们而言,有一种哲学意义的重要性,其影响不仅限于当下异国情调的感受;他们将带着所学到的感激与和解,回到平淡、冷静的日常生活中。

第二天下午,柯尔斯滕的表姐把孩子们带来交给他们。在前台旁的桌球室里,埃丝特和威廉跑过来迎接父母,埃丝特抱着玩偶多比。父母俩都有点头痛,好像刚刚才结束一次长途飞行。

孩子们用最激烈的字眼抱怨说,他们像孤儿被扔在一边,只能睡在有狗臭味的房间。他们要求父母明确地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旅行。

接着,一家四口按照计划去散步。他们沿着一条河走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爬本尼维斯山脉的一个小山丘。半小时后,他们穿越树丛,爬到了山顶;在夏日的阳光下,一幅风景画在他们面前打开,绵延数英里,远远地,可以看见山下的羊群,还有如玩具般大小的农场建筑。

他们在一片杜鹃花地上露营,埃丝特脱下靴子,沿着小溪奔跑,几年后她将长大成人,故事又将重新开始。威廉追踪一队回巢的蚂蚁。这是一年以来最温馨的一天。拉比躺在地上,四肢展开,看着片片白云静静地飘过蓝天。

拉比希望留住这一刻,便叫他们集中照相,然后把相机安放在一块石头上,跑着进入镜头。他知道完美的幸福只会一小段一小段地接踵到来,也许一次不会超过五分钟。因此人们必须用双手握紧它,好好珍惜。

斗争和冲突很快会再发生:其中一个孩子会生气;柯尔斯滕会对他的粗心之过发点脾气;他会想起工作中面临的难题;他会感到害怕、厌烦、疲倦和兴味索然。

他知道谁也无法预知这张照片最终的命运:未来它会被如何解读,看相片的人将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什么。这会是他们最后一张合影吗,拍摄于回家路上车祸的前几个小时,他发现柯尔斯滕的私情、她随后搬走的前一个月,埃丝特发病的前一年?或是摆放在客厅书架上一个落满灰尘的相框里的前几十年,等着威廉回家向父母介绍他在波士顿一次会议上认识的未婚妻时随手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