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调和的欲望(第2/3页)

在一瞬间,他的思维中滋生出一个与劳伦共同生活的未来。他想象着离婚后,和她住在洛杉矶那间公寓里。他们在沙发上做爱;他把她搂在怀里;他们秉烛畅谈彼此的脆弱和渴望,还开车去马里布,到她知道的海边一个小地方去吃虾。可他们也会为洗衣服心烦,纠结谁该修保险丝,因为牛奶没了而发脾气。

他真的无意于再继续下去,部分原因也在于他很喜欢她。他太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最终给不了她任何幸福。依据他对自己和爱情历程的所有领悟,他意识到,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最仁慈的做法便是尽快抽身。

婚姻:是人们施加给自己在乎或挚爱之人的一个极为奇特又无比残忍的事物。

“我想你。”她说。

“我也一样。我还特意盯着看你肩膀后面挂的那些衣服呢。”

“你这个刻薄的变态狂。”

且先不谈他妻子,若将这段爱情在现实中发展下去——作为他一腔热情的合乎逻辑的结果——将是他对劳伦做得最自私、冷酷的事。他认识到,真正的慷慨在于欣赏,在于看穿永恒的冲动,在于抽身走人。

“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拉比开口了。

当他把自己想好的一切讲出来时,她耐心地听着他结结巴巴,她曾称他这种方式为“中东糖衣”;她还抛出一些幽默,说作为他的情人,她被解雇了;但她显得谦和、得体,充满谅解,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宽宏大量。

“世界上像你这样的人并不多的。”他总结说,而且是肺腑之言。

当初在柏林所为,是出于突然生发的一种希望,想进入到另一个人的生活,通过这种新奇而节制的冒险来逃避自己婚姻中的问题。但如今再来看,这样的希望不过是感情用事,也是一种残忍,牵涉其中的每个人都必然失利,为其所伤。从来不会有圆满的解决办法,可以皆大欢喜。他意识到,冒险与安全是不可调和的。充满爱的婚姻和子嗣破坏着情欲的自发性;而婚外情则在破坏着婚姻。一个人不可能既是浪荡子,又是已婚的浪漫主义者,不论这两种范式多么富有吸引力。他没有低估其中任何一种的损失。与劳伦结束,代表他维护了自己的婚姻,但这也意味着断绝了温柔与欢欣的一个重要来源。无论是出轨者,还是忠诚的配偶,都无法让二者兼而有之。这是无解的难题。他在厨房里泪流满面,多年都没这样哭泣过了——为了自己所失去的、自己所累及的,也因为艰难的抉择。他刚好有足够的时间平息下来,这时,钥匙便插进了门锁,柯尔斯滕走进了厨房。

接下来几周,将会是解脱与悲伤并存的局面。妻子会问上他好几次,可有什么不适。在第二次问时,他便会极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以便她不再询问。

忧郁自然不是一种需要治愈的疾病。它是一种心智层面的悲伤,当我们确信无疑,失望从一开始便被写入了剧本时,它也就随之而至了。

与任何人,甚至是最为般配的人结婚,归根到底就是为了确认我们牺牲了自己,最可能换取的是哪一种苦难。这是所有人的宿命。

在一个理想的社会,结婚誓词应该完全重写。圣坛上的夫妻应该这样说:“我们今天的行为,在多年后可能成为今生最错误的决定,但我们不会惊慌。我们承诺不会心猿意马,只是因为我们知道,外面不会有更好的选择。没有人可以例外。我们是精神错乱的物种。”

在众人庄严地重复了最后一句话之后,新婚夫妇会继续说:“我们会尽力忠诚于彼此。同时我们也确信,禁止婚外性行为是生活的悲剧之一。我们很抱歉,是猜忌让这条古怪却明智、没有协商余地的约束变得十分必要。我们承诺让彼此成为对方满腹懊悔的惟一落脚地,而不通过唐璜主义[1]式的滥交四处传播。我们已经调查了不幸福的各种选择,我们决定选择彼此来约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