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4/5页)

有官兵将一干重犯全部推进深坑,唐黛最后回望,唇际笑靥如花。如果这也算言情,想必一定是一出最失败的言情,在故事里,所有的主角、配角,都不曾相爱。当泥沙铺天盖地而下时,唐黛浅笑着闭了眼,从此心中眼里,只剩这湛蓝晴空,金色的阳光弥漫了世界。

永无黑暗。

百人坑被填平,半个时辰后允许家人进来收尸。

沈曦高据主位而坐,半晌亦觉无趣,遂挥手:“刑毕,都退了吧。”

众臣都不敢擅离,寿王沈裕虽实权不在,但若按尊卑,也应他先离起身离去。目光汇聚之处,沈裕缓缓起身,他眸中含笑,动作沉稳、气度雍容,这么样不识抬举的一个女人,根本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他有什么可悲哀?

他在众人注目下起身跪拜:“臣……”是什么遮蔽了千顷日光?他开口,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令他字字艰难,“臣沈裕……”

话未落,他一口血喷在临时搭建的观刑台上,那星星点点的红在炎炎烈日下晕散开来,竟是触目惊心。眼前一团模糊的光影,他极力想要看清。

夜晚的兰若寺,夜风潜过窗棂,古案清灯,一女子披散着长发,素手执笔,哼着异乡的小调……

大荥王朝的裕王爷伏在观刑台临时搭建的台阶上放声大笑,状若癫狂。

沈曦惊身站起,又觉失态:“扶皇叔回府,宣太医。”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然而那一刻却是心乱如麻。

沈裕离场,大小官员也开始陆续地跪安了。有家人哭泣着进来认领尸首。这刑场的罪有应得之后,围观者散场,竟然只余下悲切凄然。

逝者已逝,再无悲苦,谁抚尸断肠?

沈曦在台上站了许久,天子仪仗未动,吴公公上得前来:“王上,日头太盛,回宫吧。”

日头确实太盛,他只觉晕眩:“你说朕要不要把那个人的尸首……赐还于他呢?其实从小到大,一应器物他从来不曾有半分薄待于朕。他也老了,看他如此,朕……”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说给自己:“朕突然心生不忍。”

吴公公也看着那片恸哭哀泣的刑场:“王上,依老奴看……若将唐馆主的尸身归还王爷,王爷必睹物伤神,他身子骨如今一日不如一日,此物不见倒也罢了,若是一见,只怕……只怕寿数无多。”

沈曦片刻后即起驾离开,临行前留下一句话:“如此,将她焚化……骨灰沿江抛洒吧。”

次日,天子亲自寿王府探视,寿王沈裕已病重难起。但当沈曦面露愧色时,他的笑容仍疏淡如昔:“本王怎会为了一个女人伤痛至此,不过人生如灯,终有灭时。王上不必在意。”

沈曦便相信这是与他无关的,人生如灯,终有灭时。

可是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吗?

真正的爱,就是当你大错已铸时,宁愿将错就错,也不愿在某天结局已定时你知道真相。

真正的爱,愿君坦荡一生,不必愧悔,不必伤怀。

丰昌十二年秋,蒲留仙某次途经长安书坊时,发现一本书,封名《聊斋志异》,粗略一翻,竟然是自己的短篇集,只是在扉页,写着一段隽秀小字——

千百年后,当纸上墨香都随岁月淡去,右下角私印的轮廓已看不清,你我都沦为古人留待后人评品,谁还会去猜想这文字背后的秘密?谁还会在意这破落古寺,山中寒夜,你的手为谁执笔?

怎能不穿越?

倘若在这里,我能遇见你。

原来在这里,我能遇见你。

他怔在原地,指腹缓缓抚过封底,在那里,作者名和全书选题策划编辑的名字并列在一起:蒲留仙&黛色烟青。

若干年后,有僧人重建兰若寺,见寺前一坟,挖掘后竟是空棺一具。除一樟木盒中置一本薄书以外,别无长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