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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两人一排地向前行进,”路易斯说,“我们步伐整齐地列队走进小教堂。我喜欢当我们进入这座神圣的建筑物时突然降临的这种晦暗的光影。我喜欢步伐整齐地列队行进。我们两人一排地走进来;我们坐了下来。当我们进入的时候全都抛弃了各自的个性特点。谁也不突出。现在,当克兰博士略显蹒跚地——但仅只是由于他的势头所致——登上布道坛,照着摊开放置在铜鹰背上的《圣经》诵读出一段经文的时候,我喜欢这一切。我很喜欢;我的内心为他的高大、他的权威欢欣鼓舞。他平息了萦绕在我的震颤的、不光彩地纷乱的心上的灰暗乌云——那时我们围着圣诞树跳了舞,在分送礼物的时候他们把我给忘了,那个肥胖的女人则说,‘这个小男孩还没有礼物呢,’随后就从树梢上取下一枚熠熠生辉的国旗送给我,而我则因为恼怒哭了起来——因为我被记起来是因为别人怜悯我。现在一切都被他的权威、他的十字架平息了。我感到浑身洋溢着一种感觉,大地就在我的脚下,我的根向下扎呀扎,直到它们缠附在地心深处的一种坚实的东西上。当他诵读《圣经》的时候,我恢复了我的完整,我成了列队行进的行列中的一个人物,正在旋转的巨大轮子上的一根辐条,最后这使我挺起身来,就在此时此地。我一直是存在于黑暗之中;我一直是隐藏着的;可是当这轮子旋转起来(在他诵读经文的时候),我就挺起身来进入这朦胧的光影里。在这里,我刚刚瞥见但不曾看清楚那些跪着的孩子们,那些圆柱和黄铜祭器。在这里,没有粗鲁的言行,没有突然的亲吻。”

“那畜生祈祷的时候,”奈维尔说,“总是对我的自由形成威胁。当那枚闪闪发亮的十字架在他的马甲上一起一伏时,他因为缺乏想象力而让人激动不起来的话语就像铺路的石头一样冷冰冰地向我砸来。那些权威性的话语总是被那些讲说它们的家伙糟蹋得一塌糊涂。我嘲笑这种糟糕透顶的宗教,嘲笑这些浑身颤抖、为悲伤所折磨的人们面若死灰、遍体鳞伤、沿着一条无花果树遮荫的道路行进;在路边上,有一些孩子匍匐在尘埃中——一些赤身裸体的孩子;而那些因为装满酒而鼓胀的羊皮酒囊悬挂在小酒馆的门上。复活节时,我正在罗马跟我父亲一起旅行;满街的人都摇摇晃晃地佩戴着基督圣母的颤巍巍的画像;而且在街上,人们还抬着一个放置在玻璃匣子里的基督受难像走过。

“现在我要斜着身子装出挠挠大腿的样子,这样我就可以看见珀西瓦尔[2]。他坐在那里,笔直地坐在那帮小家伙中间。他通过他那笔挺的鼻子十分沉重地呼吸。他那双古怪的毫无表情的蓝眼睛含着异教徒的冷漠,凝望着对面的圆柱。他可以当一名令人钦佩的教会执事。他应当有一根桦树枝,去责打那些品行恶劣的小男孩,他就像那些黄铜祭器上镌刻着的拉丁文辞句。他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他远离我们所有人,独自呆在一个异教的世界里。然而,瞧——他用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为了这种动作,有的人会身不由己地终生陷入对某个人的爱情之中。达尔顿,琼斯,埃德加,还有贝特曼,都像这样用他们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但是他们都没有成功。”

“咆哮的声音,”伯纳德说,“总算停止了。讲道结束了。他把门口那些白色蝴蝶的飞舞装腔作势地讲成了粉霰。他那粗俗难听的声音就像没有剃须的下巴。现在他像个喝醉的水手一样踉踉跄跄地回到他的座位上。这是一种其他所有教员都竭力想模仿的举止;可是,由于身体孱弱,由于穿着灰色的长裤显得松松垮垮,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搞得滑稽可笑。我并不鄙视他们。他们的滑稽举止在我看来十分可怜。我把这事和其他许多事情记在我的笔记本里,供将来参考。等我长大以后,我会随身携带一本笔记本——一个有许多页的大厚本子,有条不紊地编排好字母顺序。我将记录下我的警句妙语。在B栏里,将出现‘蝴蝶的粉霰’。若是在我的小说里我要描写投射在窗台上的阳光,我就查一下B栏,找到蝴蝶的齑粉。那将是很有裨益的。树‘用绿茵茵的指头给窗户遮上阴影’。那将是很有裨益的。不过可惜!我这么快就被分散了注意力——被一束像拧成绳的糖果似的头发,被塞里亚那册带象牙色原光纸封面的《塞里亚祈祷书》。路易斯可以眼睛一眨不眨,一个钟头接一个钟头地观察大自然。我却很快就失败了,除非是跟它交谈。‘我那未经桨橹搅碎的心灵之湖,轻柔地荡漾着,转而就沉入了油腻的困倦。’这一句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