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三场(第2/16页)

列车正式开动出站。德威特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接腔。“我说奇怪的部分就在这里,九年来,我从未再想到这个人或这件事,但今天,当陪审长起身要宣告我的命运的那一瞬间——很不可思议的是,应该说就在法官询问陪审团结果的那句话的尾音刚落,陪审长的第一个字刚要出口的这短短一瞬间——忽然,毫无道理地,我的脑子轰然一声,一道灵光闪了进来,我不仅在那一刻奇怪地想起这个被判极刑的人的长相,更奇怪的是,我也同时记起来他是谁,以及我在哪里见过他——你们想想看,整整隔了九年的时间,之前我的脑子根本不再想这个人。”

“那他是谁?”布鲁克斯好奇地问。

德威特笑了起来,“所以我才说事情很奇怪⋯⋯那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浪迹南美,偶然来到一个叫巴瑞纳斯的小地方——在委内瑞拉的萨莫拉一带。有天晚上,我正要回我寄居的小屋,经过一条昏暗的小巷子时,听到有激烈打斗的声音。当时我年轻气盛,比现在的我有冒险精神多了。

“我身上带着一支左轮手枪,于是我赶快从枪套里拔出枪来往巷子里冲,发现两个衣衫褴褛的当地人正攻击一个白人,其中一个还手抓一把弯刀往那白人身上砍,于是我一扣扳机,不过子弹打偏了。但我看到,那两名拦路贼吓坏了,撒腿就跑,那个被攻击的白人瘫在地上,身上有好几处刀伤。我走过去看他时,心想这人的伤势一定很严重,但他却自己撑着站起来,在裤子上抹抹流出的血,小声地跟我道了声谢,就一跛一跛地消失在黑暗中。在这期间,我只匆匆看了他的脸一眼。这个人,我在二十年前救了他一命,也正是后来我参与审判、把他送上电椅的那个人。造化捉弄人,是吧?”

众人一阵欷歔,在接下来的沉默中,雷恩若有所思地说:“这段离奇的故事,值得收入民俗传说里。”

列车仍疾驰着,夜幕里稀稀朗朗地点缀着灯光——这一带是威霍肯的郊外。

“但我自己认为这件事最特殊的一点在于,”德威特继续说,“一个我怎么想都解决不了的谜团,居然在我自己生死攸关的一刹那豁然而解!记住,这个人的脸我只见过一次,而且是在那么多年以前⋯⋯”

“这是我听过的最神奇的事情之一。”布鲁克斯仍感慨万千。

“人类的心灵其实远比我们所能理解的要神秘强大多了,尤其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甚至会比德威特先生的这种亲身经历更神奇。”雷恩说,“八个星期前,我从报上看到一篇报道,是发生在维也纳的一桩谋杀案的细节描述。情形大概是这样的:有名男子被射杀在所住的旅馆房间里,维也纳警方毫无困难地立刻查明了死者的身份,这人是个黑社会的小喽,曾经被各方吸收为线人。谋杀动机很明显是报复,可能死者向警方告密,引起凶手仇视而动手。报道上还说,死者寄居这个旅馆好几个月了,很少出门,连用餐都在房间内,好像在逃避追杀。尸体被发现时,桌上还摆着吃罢未收的餐具。他在离餐桌七英尺处中枪,致命的一枪,但并未立刻丧命,这是依据现场所遗留的痕迹推断出来的:尸体躺在餐桌脚旁,从此处到他中枪的地毯上拖着长长的血迹。现场有一个很特殊的状况,餐桌上的糖罐整个儿打翻了,白色的砂糖洒了一桌,而且有一把在死者手中紧紧握着,一整把砂糖。”

“有趣。”德威特喃喃地说。

“这情形似乎很容易解释,死者在离桌子七英尺处中枪,努力爬向餐桌,再以不可思议的力量起身,抓了桌上的一把砂糖,才力竭倒地死去。但是,为什么?这把砂糖指涉的意义是什么?死者临终前的拼死举动究竟有什么意义?至此,维也纳警方显然触礁了。我总结了这份报道,”雷恩对三个目瞪口呆的听众微微一笑,“对这些极其诱人的谜题作出了解答。于是我写了封信到维也纳,几星期后,当地的警察局局长回了我一封信,信上说,凶手在我的信寄到前已遭逮捕,但我的推断正确地解开了死者和砂糖之间谜一般的关系——甚至在凶手坦白后,维也纳警方仍对此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