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五场(第2/3页)

雷恩点点头。奎西再次弄了一手的与肤色接近的颜料,轻轻地抹上雷恩的下巴⋯⋯五分钟后,他后退半步,放下小剪刀,手摆在臀部。“这次就像了,是吧,雷恩先生?”

老演员也再次认真看着自己的新面貌。“化装执行这次调查工作,可不允许出一丁点儿纰漏,知道吧,你这丑恶的凯列班(4)。”奎西像传说中的小妖精一样咧嘴一笑;毫无疑问,雷恩非常满意——这是主仆两人之间的默契,雷恩只有在极其欣赏奎西的工作成果时,才会用《暴风雨》一剧中丑陋的怪物凯列班的名字来称呼奎西,“然而——现在不会了。接下来该轮到头发部分了。”

奎西一蹦一跳地跑到房间的另一边,打开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挂在铁丝上的假发。雷恩则靠着椅背休息一下。

“凯列班,”雷恩的声音不大,却有点儿挑衅味道,“我觉得我们的观念还是有些差异。”

“噢?”奎西应了一声,并没回头。

“就是有关化装一事的最基本的认识。如果说你惊人的化装绝艺有何不足之处,那就在于你做得太完美了。”

奎西挑了顶浓密的灰色假发,关掉灯,走回雷恩身边,蹲在长椅上,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梳子认真地对付这顶假发。

“雷恩先生,不可能有所谓化装得太完美这回事,”奎西说,“只能说这个世界充斥着蹩脚的化装师罢了。”

“噢,不,我不是怀疑你这方面的天才,奎西,”雷恩看着老奎西像爪子般的双手精巧的梳理动作,“然而,我再讲一次——其实,在装扮一事上,外形是否百分之百的相像是最不重要的,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只是起支撑作用的部分。”——奎西哼了一声——“很好,我知道你不同意,然而你是否认真想过,人类观看事物时本能地会趋向于获得整体性的印象,也就是说,一般人注意的只是整体图像,而不是每一处细节。”

“但是,”奎西认真地反驳,“这正是问题所在!如果某个细节出错了——我该怎么说?——走样了,这就会使人们眼中的整体图像受到干扰,也就必然会迫使人们去找出这破坏整体图像的细节在哪儿,所以我才说——每处细节都必须完美无瑕。”

“太好了,凯列班,太好了,”雷恩的声音极其温和而亲切,“你为自己论证得真好,但你还是没真正抓住我所说的精妙之处。我没有说化装的细节可以草率对待,草率必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你说得绝对没错——细节必须完美无瑕。但是,我们并不需要全部完美的细节!你了解我说的吗?对一位了不起的化装师来说,要接受这个观点非常痛苦,但这是颠扑不破的⋯⋯这就好比说,画一幅海景时,你老老实实地把每一朵浪花都画下来,画一棵树时,你老老实实地把每一片叶子都画下来。每一朵浪花,每一片叶子,人脸上的每一条纹路,真则真矣,却是坏的艺术作品。”

“呃,也许是吧。”奎西不怎么甘心地说。他把假发举起,在强烈的光线下仔细端详,摇摇头,接着,拿着梳子的手又一下一下、非常有节奏地梳理起来。

“至此,我们可先得到一个结论,油彩、粉彩、粉末乃至其他化装所需的用品,是我们借以创造化装的外貌部分的,但不是化装本身。你也了解,在化装时,我们有时得特别着重于长相的某个部分,比如说你要把我扮成亚伯拉罕·林肯,你就得特别强调痣、胡须和嘴唇,至于其他部分则可稍微简略。不,不止长相,而是你得结合姿态、举止、气质和性格,等等,才能真正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再举个例子,蜡像是模仿真人制成的,从形态到肤色的每一个细节都很逼真,但我们看到的仍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体而已,而如果一具蜡像可以自然地摆动他的手臂,可以从他的蜡质嘴唇里吐出生动的语言,玻璃眼珠也能灵活地转动——你知道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