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中旧侣(第3/22页)

朱音仙毫不动容,摇头道:“那可未必。”

曹湛道:“那日在丁氏河房,朱老强行出头,自承杀了黄芳泰,到底是为了丁南强,还是因为票号?”

朱音仙连连摇头道:“忘记了,忘记了,年纪大了,总是忘事。”

黄海博忙道:“我二人只想查明真相,对票号并无恶意。我们已经知道邵鸣一案,票号是被人陷害。”又将昨夜老马“夜访”情形说了,道:“曹总管认为老马便是票号的人,而今票号自己都出面了,可见他们也是不希望事态进一步恶化。”

朱音仙皱起眉头,思忖了好大一会儿,才问道:“如果朝廷同意赦免曹总管,却有所要求,要你交代出桂家同党的藏匿之处,曹总管会怎样做?”

曹湛料不到对方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先是愕然,随即苦笑了一下,道:“我刚刚还跟黄兄谈论过这个问题,果真如此的话,我也只好学丁南强,自行消失了。”

朱音仙点了点头,道:“曹总管处境不妙,仍然将心思花在案情上,看来是真心想替死者伸冤,那好,老朽实话告诉你们,我其实也不知道票号是什么来历。”

黄海博道:“当日在丁氏河房,丁南强解释票号组织时,朱老神色平静,似是早知票号一事。”

朱音仙道:“老朽从来都是旁听者,旁人说什么,我听着便是。”

曹湛仍有疑问,道:“那么朱老为何要替丁南强顶罪呢?”

朱音仙道:“老朽知道丁南强没有杀人,他那双手,不是杀人的手,他那副心肠,也没有任何杀机及杀气。老朽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替旁人顶罪,但我想我已是风烛残年,活不了几日,不如临死前做件好事,用我自己的性命,来换丁南强的命。”顿了顿,又问道:“丁南强那边怎么样?”

曹湛道:“他人不见了,昨晚那老马也称正在找他。”

朱音仙道:“你们可有问过月波水榭的歌伎朱云?”

曹湛道:“还没有来得及去打听。”

朱音仙道:“看起来,事情似乎跟票号有关。”悠然出神了一阵,才缓缓道:“老朽虽然不知票号来历,但在四十年前,我便听过这个名字。”

黄海博吃了一惊,道:“四十年前吗?那时候丁南强还没出生呢。”

朱音仙道:“不错,尊父黄虞稷黄公当时也在场。”

黄海博大奇,忙道:“还请朱老详述当时情形。”

朱音仙道:“老朽当时还是冒家班曲师。当日冒襄冒夫子在水绘园[2] 宴请钱谦益钱公,尊父是陪同钱公前来如皋。听说本来是由钱夫人柳如是作陪,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钱夫人与钱公大吵了一架,竟未能成行。”

黄海博道:“这一节,我竟从未听先父提起过。不过先父倒是经常讲述年轻时与冒襄冒夫子交游甚密。”

朱音仙叹道:“当年董小宛娘子过世,江南诸多文士均有诗悼念,尊父黄虞稷黄公亦有两首绝句相赠,最为冒夫子喜爱,时常吟诵,每每读罢,辄哀感流涕。”又曼声吟道:“珊瑚枕薄透嫣红,桂冷霜清夜色空。自是愁人多不寐,不关天末有哀鸿。半床明月残书伴,一室昏灯雾阖缄。最是夜深凄绝处,薄寒吹动茜红衫。”

黄海博听朱音仙诵及先父诗作,一时很是动容,又问道:“既是四十年前之事,董小宛当还在人世了。”

朱音仙点点头道:“那董小宛,不仅香姿玉色,神韵天然,还精通南曲、刺绣,在秦淮河上有‘针神曲圣’之称,更能烧得一手好菜[3] ,水绘园待客饮食,均由她亲自打理。”又叹了口气,道:“那也是董小宛最后一次张罗水绘园宴席。”缓缓说了当日情形。

那一日,冒襄在水绘园宴请钱谦益及黄虞稷,并命冒家班唱戏助兴。宴席半途,又来了一位名为蒋山佣的老者,头戴笠帽,看不清面目,身后还跟着两名彪形大汉。其人一现身,冒襄、钱谦益等人均起立相迎。从诸人言语交谈中,朱音仙方才得知,钱谦益这次来如皋,并非专访冒襄,而是要借水绘园之地与蒋山佣相会。“票号”一词,便是由那蒋山佣口中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