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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震动了一下,不说话。

“答应我,书培,”乔云峰继续说,“永远不要为情所困,永远不要为情所苦。尤其,决不要为一个女人,付出你全部的感情,那会使你整个精神生活,面临破产。”

他凝视父亲。

“你破产过吗?”

“是的。幸亏我有你,从你身上,我又一点一滴的积蓄起来,现在你是我的全部财产了。你——会不会再让我破产一次呢?”他深深地瞅着儿子。

乔书培感动而震撼了。他望着父亲,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爸爸!”

于是,他们父子之间,再也不谈这件事。而乔书培呢,他开始“努力”地去“遗忘”殷采芹,反正,她不再来信了。反正,她目前的行踪何处,他都不知道。反正,他的功课已经越来越忙了。反正,他和殷采芹,原也没有进入到什么“情况”,反正,他马上就要联考,功课已经压得透不过气来。

这样,直到他高中毕业,直到他已考完联考。直到放了榜,他考上师大艺术系。就在他和父亲准备着他的行装,就在他要去台北就读的那最后一个假期,殷采芹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那天黄昏,他一点心理的准备都没有,整天,他都幻想着台北的大学生活。白天,他办了许多事。黄昏时,雅丽忽然来找他,把他拖出家门,她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张纸条,他还以为是小胖托他办什么事。小胖没有考上大学,即将入伍受军训。他毫不在意地打开纸条,那熟稔的、娟秀的字迹就一下子跳进了他的眼帘:

晚上八点钟,我在岩洞前面等你。

他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雅丽。

“她回来了?”他傻傻地问。

“当然哪!否则谁写给你的条子?”雅丽笑着说。

“她住在什么地方?白屋吗?”

“白屋还能住吗?你越来越傻了!她……暂时住在我家。”

“暂时?她一个人回来的吗?她妈妈呢?”

“啊呀,你把问题留下来去问她吧!”雅丽急着要走。

他又一把抓住了雅丽。

“等一等,为什么要到晚上?我现在就去看她!”

雅丽按住了他。

“你还是听她的安排吧!急什么呢?三年都这么过去了,三小时还等不了吗?”

等不了吗?三小时都等不了吗?那确是世界上最难挨的三小时!他根本一分钟都没有迟延,握着纸条,他就径直来到海边,坐在那熟悉的岩石上,那岩洞就在身后,他坐在那儿,用手托着下巴。整整三小时,他像根老树,像块化石,像那岩石的一部分,他动也不动,只是坐在那儿,看太阳沉落,看彩霞满天,看暮色来临,看海鸟飞翔……看夜色不知不觉地降临,看月亮不知不觉地升起,看海面不知不觉地洒下了点点星光……

忽然,像受到什么神秘力量的牵引,他蓦地转过头去,于是,他看到了她!

她站在海边,无声无息地站在海边,正默默地对他这儿注视着。她穿了件白色碎花的软纱衬衫,同质料的大裙子,披着一头如云长发,伫立在那月光下的沙滩上。海风卷起了她的衣衫,舞动了她的长发,她身长玉立,衣袂翩然,如诗,如画,如梦,如烟,如雾,如仙,如幻……如海面幻化的仙灵,如月光织成的幻影……

他慢慢地站起了身子,傻傻地对她凝望。她也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儿,遥望着他。他们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走下了岩石,一步一步地,他往她那儿缓慢地移过去,移过去,当他走近了她,他们之间,只剩下一步路的距离,他站住了。

月光清晰地照射在她脸上,三年!三年的时间,把一个少女变成了仙子,把美丽已化为神奇!她双眉入鬓,双目如星,那流动的眼波,那长而微卷的睫毛,那粉红色的双颊,那小小的、颤动的嘴唇……他看着,看着,看着,不信任地看着,从她的头发,看到她的脚尖。她也同样在看他,那盈盈如秋水的眸子闪烁着幽柔的清光。然后,不知怎地,她一下子就投进了他的怀中,他紧拥着她,连思想的余地都没有,他的嘴唇就紧贴在她那柔软、细腻而湿润的嘴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