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如虹

今年藏历年初一,寒风在拉萨灰白的上空瑟缩流动,一早,我满怀感伤,带着9岁的爱子旦拉,按惯例前往我的上师:堪布·贡觉丹增仁波切处拜年。

推开仁波切家红色的小门,院子里的泥土里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塑料花,远看像真的一样。我不觉笑了,对生活的热爱使仁波切总是如此满怀春天的憧憬。

仁波切盘坐在客厅的上座,他的出家弟子多吉正在收拾桌上的茶杯,一批给仁波切拜年的人好像刚走。

我和旦拉虔敬地给仁波切拜过年,旦拉跟着多吉到院子里玩去了。仁波切带我来到静静的小佛堂。

他在靠窗的卡垫上盘坐下来,晨曦温和地洒在他的额头。“你好吗?”他关切地望着我问。我低垂双眼。刚刚结束的感情生活,时常变成痛苦吞噬着我,使我的心满是迷茫。我摇摇头,“不好。”我说。我心里想,我的上师啊,从今直到证得菩提之间,我所有的欢乐和痛苦您都是知道的!

“那么你找到自己的心了吗?心在哪里,有别的去处吗?”仁波切严肃地望着我说。我怔了一下,茫然地望着仁波切。我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呢?我像一株空心的竹,活在生命的丛林里。虽然有仁波切耐心引导,可我总是陷于昏盲中,连初级的五加行功课十万次等身长磕都难以完成,这是实践和修持心智的基础。而如今,精神的荒芜和信仰的没落在我们这代人身上并存,早已丧失了自心的定处。迷乱的心啊,时刻随着外境的变幻悲喜沉浮。想到这些,我低下头,轻声回答仁波切:“我找不到,我的心像野马,我无法驾驭。”

“哎,慢慢来,一分钟一分钟开始练习。”说完,仁波切带着我进行了五分钟的入静观习。

“男女之间,刚开始互相都觉得好如神仙,再后来就觉得对方不过是普通人,走到最后又把对方视成魔鬼……”上师慈祥地说,“既然由爱缘起,互相之间最重要的是要有慈悲心啊!”

我的泪水不觉淌下来。我想自己当初任性地爱上的不过是一个个幻念,而今天的苦果昨天其实早已注定。

“你要把心静下来,好好反省。过去的事情无论好坏都已成为过去,只会留下一些无足轻重的回忆,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面对未来。一切聚合终将分离,一切苦乐也是无常的,不会停驻一处。你不要这样悲伤,身体会垮的啊!”仁波切语重心长地说,双眼竟也盈满了泪水。我默默地点着头,心里格外感动:我这个五毒粗重的女子,什么时候才能以自己的勤修和觉悟报答仁波切对我的一片仁爱和慈悲啊……

然而,我的心是如此的反复无常。我时而忘掉了悲伤,时而又在痛苦里难以自拔。这样不觉又到了五一,拉萨人越过漫长的冬季终于迎来了春天。人们几乎倾城出动——外出踏青、泡温泉和朝佛,但在这欢乐的日子里,我的心却感到格外的创痛。这时,我的女友媛苑从北京来到拉萨。她和我一样,个人生活几经挫折,她想在五一放长假期间远离都市,跟随仁波切到隆钦饶绛巴曾经修行成就的岗日托嘎山上静心朝拜。我便推掉许多事务,决定和她一起去。

隆钦饶绛巴被誉为第二佛,又被称为桑耶巴一切知语自在和童子文殊菩萨之化身。仁波切告诉我们,这位至尊文殊菩萨和班智达无垢友两者合二为一的智慧蕴集于一身的遍知上师,并非因为业力牵引而转身轮回中的,是由于誓愿和慈悲力如愿转身到人世间的。

一路上我们跟着仁波切,虔敬而喜悦地唱诵着隆钦巴:

岗日托嘎宝藏大雪岭

一切快乐之源的大乐园

洞见精义之要的隐瑜伽

隆钦饶绛足下我祈请

生起真实证悟请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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