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星期二(第2/3页)

“对我不管用了,”莫里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从患病以后,莫里从未对治愈抱过希望。他非常现实。有一次我问他,如果有人能挥舞魔杖把他治愈,他还会成为以前的那个莫里吗?

他摇摇头。“我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我已经是一个不同于以前的我了。我有了不同的态度和观念。我更充分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我以前没那么做。我还不同于以往地在思索一些重大问题,一些挥之不去的根本问题。

“就是这么回事,你瞧,你一旦涉足这些重大的问题,你就没法抽身离开了。”

什么是重大的问题?

“在我看来,它们离不开爱、责任、精神、意识等范畴。今天我如果是个健康人,这些还将是我要去思考的问题。它们将伴我一生。”

我在想象一个健康的莫里:他掀去盖在身上的毯子,从轮椅上下来,我俩一起去附近散步,就像当年在校园里一样。我突然意识到,看见站着的莫里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已经十六年了?

如果你有完全健康的一天,你会怎么做?我问。

“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

“我想想……早晨起床,进行晨练,吃一顿可口的、有甜面包卷和茶的早餐。然后去游泳,请朋友们共进午餐,我一次只请一两个,于是我们可以谈他们的家庭,谈他们的问题,谈彼此的友情。

“然后我会去公园散步,看看自然的色彩,看看美丽的小鸟,尽情地享受久违的大自然。

“晚上,我们一起去饭店享用上好的意大利面食,也可能是鸭子——我喜欢吃鸭子——剩下的时间就用来跳舞。我会跟所有的人跳,直到跳得精疲力竭。然后回家,美美地睡上一个好觉。”

就这些?

“就这些。”

太普通了。毫不奢侈。我听了真有些失望。我猜想他会飞去意大利与总统共进午餐,或去海边,或想方设法去享受奇异、奢侈的生活。几个月躺下来,连脚都无法动弹——他竟然在极普通的一天里找到了那份完美。

但随后我意识到了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所在。

那天当我离开时,莫里问他能不能提一个话题。

“你弟弟,”他说。

我心里一震。我不知道莫里怎么会知道我的心病的。我几个星期来一直在给西班牙的弟弟去电话,我得知——他的朋友告诉我——他正往返于西班牙和阿姆斯特丹的一家医院。

“米奇,我知道不能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是痛苦的。但你应该平静地看待他的愿望。也许他是不想烦扰你的生活。也许他是承受不了那份压力。我要每一个我所认识的人继续他们自己的生活——不要由于我的死而毁了它。”

可他是我弟弟,我说。

“我知道,”莫里说。“所以你会伤心。”

我脑海里又出现了八岁时的彼得,他金色的鬈发蓬成可爱的球状。我们在隔壁的院子里摔跤,泥草透过牛仔裤弄脏了我们的膝盖;我回想起他对着镜子唱歌,拿着梳子当话筒;我还想起我俩躲进阁楼小屋,藏在那里考验父母亲的能耐,是否找得到我们吃晚饭。

随后出现了成年的他,拖着羸弱的身躯远离亲人,化疗使他骨瘦如柴。

莫里,我问,他为什么不想见我?

我的老教授叹了口气。人与人的关系是没有固定公式的。它需要双方用爱心去促成,给予双方以空间,了解彼此的愿望和需求,了解彼此能做些什么以及各自不同的生活。

“在商业上,人们通过谈判去获胜。他们通过谈判去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但爱却不同。爱是让你像关心自己一样去关心别人。

“你有过和弟弟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但你不再拥有这份感情了。你想把它要回来。你从未想让它结束。可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结束,重新开始,结束,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