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星期二(第3/4页)

你一旦奔忙起来,我说,就很难再停得下。

“并不怎么难,”他摇摇头说。“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当有人想超我的车时——那还是在我能开车的时候——我就举起手……”

他想做这个动作,可手只抬起了六英寸。

“……我举起手,似乎要作出不太友善的手势,但随后我挥挥手,一笑了之。你不对他举起手指,而是让他过去,你就能一笑了之。

“知道吗?很多时候对方也会用笑来回答你。

“实际上,我不必那么急着开我的车。我情愿把精力放在与人的交流上。”

他在这方面是做得极其出色的。你和他谈论不幸的事情时,他的眼睛会变得湿润;你和他开一个哪怕是蹩脚的玩笑时,他的眼睛会笑成一条缝。他随时向你袒露他的感情,而这正是我们这一代人所缺少的品质。我们很会敷衍:“你是干什么的?”“你住在哪儿?”可真正地去倾听——不带任何兜售、利用或想得到回报的动机和心理——我们能做到吗?我相信在莫里的最后几个月里来看望他的人,有许多是为了从莫里那儿得到他们需要的关注,而不是把他们的关注给予莫里。而这位羸弱的老人总是不顾个人的病痛和衰退在满足着他们。

我对他说他是每个人理想中的父亲。

“唔,”他闭上眼睛说,“在这方面我是有体验的……”

莫里最后一次见到他父亲是在一家市停尸所。查理·施瓦茨生性寡言,他喜欢一个人在布朗克斯区特里蒙德街的路灯下看报。莫里小的时候,查理每天晚饭后便出去散步。他是个小个子的俄罗斯人,面色红润,满满一头浅灰的鬈发。莫里和弟弟大卫从窗口望着靠在路灯柱上的父亲,莫里很希望他能进屋来和他们说说话,但他很少这么做。他也从不替兄弟俩掖被子,吻他们道晚安。

莫里一直发誓说,如果他有孩子的话,他一定会对他们做这些事的。几年后,他当了父亲,他确实这么做了。

就在莫里开始抚养自己的孩子时,查理仍住在布朗克斯区。他仍去散步,仍去看报。有一天晚上,他吃完饭后又出去了。在离家几个街区的地方他遇上了两个强盗。

“把钱拿出来,”其中一个举着枪说。

吓坏的查理扔下皮夹就跑。他穿过街道,一口气跑到了一个亲戚家的台阶上,倒在了门廊里。

心脏病发作。

他当晚就死了。

莫里被叫去认领尸体。他飞到纽约,去了那家停尸所。他被带到楼下存放尸体的那间冷气房。

“是不是你父亲?”工作人员问。

莫里看了一眼玻璃罩下面的尸体,正是那个责骂过他、影响过他、教他如何干活的人的尸体;他在莫里需要他说话时却一言不发,他在莫里想和别人一起共享对母亲的那份感情时却要他把回忆压抑在心里。

他点点头就走了。他后来说,房间里的恐怖气氛攫走了他所有的感官能力。他过了几天才哭了出来。

但父亲的死却使莫里知道了该如何去准备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他至少懂得了:生活中应该有许多的拥抱、亲吻、交谈、欢笑和道别,而这一切他都没来得及从父亲和母亲那里得到。

当最后的时刻到来时,莫里会让所有他爱的人围在他的身边,亲眼看见发生的一切。没人会接到电话,或接到电报,或在某个既冷又陌生的地下室里隔着玻璃看他。

*

在南美的热带雨林中,有一个名叫迪萨那的部落,他们认为世界是个恒定的能量体,它在万物中流动。因此,一个生命的诞生就招致了另一个生命的终结,同样,每一个死亡也带来了另一个生命。世界的能量就这样保持着平衡。

当他们外出狩猎时,迪萨那人知道他们杀死的动物会在灵魂井里留下一个洞穴,这个洞穴将由死去的迪萨那猎手的灵魂去填补。如果没有人死去,就不会有鸟和鱼的诞生。我很赞同这个说法。莫里也很赞同。越接近告别的日子,他似乎越感到我们都是同一座森林里的生物。我们获取多少,就得补偿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