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语出惊人(第2/3页)

他这回是从汤池里直接出来的,来不及换上干爽衣物,身上的浴衣被温泉水尽数打湿。

他身上的浴衣是鲛绡所制,乃衣料中最最上等之物,一尺三金,足见常伯宁对封如故有多么疼宠。

少年往事,突地袭上如一心头。

他第一次去绸缎庄,便是常伯宁领他去的。

那时,他并不认得布料好坏,常伯宁便一样样带他认过去,这个是宋锦,这个是缂丝,那个是漳缎……

他们转来转去,只看不买,惹得伙计不耐,拿掸子来赶他们。

常伯宁问他:“喜欢哪一种?”

彼时,如一不识好坏,随手指了样挂在正当中的缎面。

在伙计露出轻蔑的神情时,常伯宁打开荷包,丢了两块金上案:“劳驾,为我家小红尘裁衣,做一身夏衫。”

那人笑起来牙齿雪白,眼睛明亮,看人的眼光似专情,又似多情。

不知他望着封如故时,是否也是一样的神情?

……

别馆虽是三进三出,但着实不算大。

温泉的骚动,很快将罗浮春、桑落久、海净三个小弟子引了来。

眼见屏风下站着一个哆哆嗦嗦的文始门小弟子,罗浮春吃了一惊。

再转头看向专心拧头发的封如故,罗浮春吃惊更甚。

他浴衣尽皆湿透,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水。

薄衫贴肉,方才隔了一层白雾、怎么也看不清的纹身,此时倒是分毫毕现。

——封如故纹了半身莲花在身上。

从大腿、腰·臀而起,纹身沿挺拔脊柱和劲瘦腰线盘旋而上,直到左胸前。

但他纹绣的却不是盛放的莲花,而是含苞待放的清荷。

清水、青页、白石、绿蕊。

满塘活灵活现的晚春风荷,叫人总不免疑心,这纹身会随风而动。

……但缘何如此逼真呢?

那枝蔓处处浮凸,栩栩如生,应该不是一句“妙笔丹青”所能解释的吧。

“师兄亲手为我绘的。”注意到众人视线,封如故厚颜笑道,“手可巧?”

桑落久忙移开眼睛,解了衣服,披在封如故身上。

一旁的如一眸色深暗了一瞬,抓握在剑柄上的手指发力收紧。

……佛家戒嗔,嫉妒之心更是业障。

察觉自己心思浮乱,如一默诵了一段《大庄严论经》,念到“毕竟必别离,以是因缘故”时,心念又是一动,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被众人围住,本欲抽身而退的小孩儿红了一双眼,瑟瑟抖动。

罗浮春喝问:“你是哪一堂的弟子?为何深夜闯入别馆?”

小孩儿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泫然欲泣,一副死期将近的表情。

一旁,封如故伸了个懒腰:“等了你这许久,再不出来,我都要泡烂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就连如一也多看了他一眼。

桑落久诧道:“师父,您说要留宿在此,是为了……”

“文三小姐的死,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不过是要逼我下山罢了。”封如故靠在屏风边,懒散道,“用唐刀的杀人者既然有能力在文始山来去自如,这里又是他的最后一站,我留在这里,说不准能见他一面呢。”

罗浮春骇然之余,渐渐明白过来,一把捉住那小道士前襟:“是你杀了你家三小姐?”

话音未落,他便被封如故一掌拍上了后脑勺。

“呆子。”封如故道,“你在这里胡乱揣测,不如进去捞了尸体看一看。”

“……尸体?”

封如故再次语出惊人:“文三小姐香躯便在里头,仔细照看着,万勿唐突了。”

罗浮春急急转入屏风内侧。

只见月光之下,真有一具无头女尸,面朝下倒在冷泉之中,腔子里的血都流干了,前襟上绽着大片大片血迹。

女尸身上穿的是浴衣,盘扣精细,上头描着银凤。

这绝不会是外出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