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贺家南絮(第2/4页)

我渐渐开始不那么听从她,面上该做的还是做了的,可心里,却多了些不屑一顾的声音。

这个时候,我头一次见到了秦安北。

一身红色骑装,灼目得像太阳,又像夏夜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令人窒息的炽热。

她与我平生所见的女子都不一样,在遇见她之前,我从未想过,还有人能过这样肆意的人生。

我很欢喜她身上的恣意,可旁的小姑娘不这样想。或是不能理解,或是嫉妒,总而言之,她在上京城里,是一个异类。不过那些小姑娘们个个儿也蠢得很,什么都要摆在明面上,排挤她,给她难堪,真真千奇百怪。

母亲盯我一向盯得紧,我便是欢喜她,也只能远远看着,她与母亲想叫我成的模样背道而驰,若是接近了,回去要挨训的。

后来寥寥又几面,我关注得多,心下也便有了个大致的轮廓。初见时以为她是骄阳烈日,其实也不尽然。她这太阳,更像是躲在层层云后,隐晦地耀眼着。过于看重些旁的,反倒像是被狠狠盖住了,叫她无法纯粹洒脱。

又过了两年,她被封了太子妃。母亲被气得三日下不来床,怪我没用。我却寻思着,她那样的性子,若是入东宫,怕是不好受。

别的也不打紧,只是她太清傲了,过刚则易折。东宫那种地方,容不下她的傲气。而她那般的人,若是捏碎了她的骄傲,她便也跟着碎了。

又不过短短几月间,便变天了。秦家的事儿一出,有人报给我和母亲听,母亲大喜过望。我只隐隐有感此事并不简单,可知道的也有限。此事一出,得利最大的便是我贺家,难免要有些猜测。可上面按下了这事儿,便就这般过去了,朝堂上下更是一点风声也不曾有。

三哥在我入东宫前一天来寻我,神色有些疲惫,交代我说:“无论真相如何,到底是我贺家欠她的,你日后须得多照拂着她,不能害她。”我自然知晓三哥对她是有意的,兼之我也欢喜她,便应了下来。

我与太子大婚那日,举国同庆。我穿着人间顶尖儿的尊贵,却只有自己知道,这礼服是不合身的。秦安北生的好看,却不是柔婉的好看,反而多几分英气。常年待在北疆,也不似上京的女子身形单薄,她肩膀比我略宽了些。是以这礼服我穿上那刻,便知道并不是为我准备的。

封后大典那次,也是同样。

说来有些耐人寻味,这一生我最重要的两个时刻,穿着的,都是别人的衣裳。

大婚当夜太子留宿在她宫中,我倒觉得没什么。我与太子,真真是奉旨成婚,本就没有情分,日后更不会有。我只坐稳了这个位子,还了贺家的养育之恩便罢了。

我发觉她性子变了些,似是收敛了许多。可她骨子里还是那个不能折腰的小姑娘,我看在眼里,只能叹在心里。这般下去,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后来,东宫里人多了起来。我使了个法子,让那些碍眼的统统没了,还顺带着成全了太子同她。

再后来,我日子过得安稳,他们也日渐情深意笃。家里却急了,母亲捎了不少信进来,还递了一包粉末。

我在风口把那粉末散了,站了半日。而后,做下了我此后后悔了一辈子的决定。

秦家当年事有蹊跷,我不信她不知。她也不是个蠢笨的,多少怕是能猜出一些。可她怕了,她怕牵扯过多,怕把如今她和秦府都正一点点变好的日子亲手毁了。所以她下意识地不愿去深究。

她只是缺了一个人明明白白告诉她,你害怕的,是真的。

于是我做了那个人。

那一日步出屏风,看着散了一地的经文,我心下便有了几分悔恨。

世事倾颓如山倒,我再是怎么补救,也未能将人留在这世上。

她去了的那日,我一反常态,半夜辗转不成寐,枕边湿漉漉的凉凉一片。我后知后觉,原来我是盼着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