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刀闪闪铜钱响《原谅我红尘颠倒》创作谈

《原谅我红尘颠倒》有两个版本,一个是作者全版,一个是出版的版本。全版的结尾是一场恍然大梦,做梦的人没有名字,也不知是谁,一切都无可查考。梦醒后人事皆非,那些罪恶与冤孽,不过是小人物无端的臆想。梦中的繁华大城,绝不会在地图上出现,只是一座虚构之城。黄粱路边半生风月,南柯街上一枕荣华,万紫千红迷眼,有慧眼便识得破:红尘如此,人生如此,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故事中的老魏是个不大不小的律师,我大学时读的就是法律,对这个行当略有所知。小说中有些案例是真的,比如早些年“严打”中的冤假错案;有些则是我的虚构,比如女明星的绯闻风波。有些人读后觉得心情沮丧,事实上那只是小说作者的艺术手法,正如我的好友李少君所言,我只是把所有的恶集中起来呈现,令人倍觉邪恶和阴暗,而真实的生活远非如此,大多数人都活在阳光之下,眼睛看见花朵,耳朵听到歌声,幸福与否只是个心情问题,与社会制度和人间罪恶无关。

看守所几节有点荒谬,有点残酷,就像但丁笔下的地狱,那是一个刻意营造的场景,而绝非现实。为了写这小说,我曾专门到看守所走访,那里比小说中的曹溪要好很多。

这小说有很多名字,开始在网上连载时,取名叫《谁的心不曾柔软》,后来改名多次,叫《原谅我红尘颠倒》、《红尘婆娑》、《沧海横流》、《满城衣冠》……最后一个名字出自辛弃疾的词:“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这是我最喜欢的诗句,豪迈风流,英风袭人。于是定名为《满城衣冠》,没想到很多读者都有误解,读成《满城衣冠禽兽》,这就不是我的本意了,干脆作罢,还是叫《原谅我红尘颠倒》,取其忏悔之意。

魏达是个坏人,在所有第一人称的小说中,他大概是最坏的一个。现实生活中很少有这样的人,但每个人都有一点他的影子。换言之,人人都可能成为坏人,区别是能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我向来不信天命,却一直喜欢在小说中加一点宿命论的东西,“恶有恶报”是个太过陈腐的话题,但这样的劝诫永远有效。

小说初稿中有一首打油诗,女主角肖丽写的:

穿衣要穿五尺长,

嫁人须嫁狠心郎。

睡到三更狗儿叫,

钢刀闪闪铜钱响。

这首诗意思不坏,后来想想,肖丽应该无此才华,干脆删掉。不过魏达确是一个狠心贼,心硬如铁,残忍嗜利,真是“钢刀闪闪铜钱响”。我的朋友黄觉很喜欢这本书,有一次对我说:“这就是江湖啊,兄弟。”

江湖坏人当家,但偶尔也会有几个好人,比如潘志明。他是个纯洁的好人,远离了人间烟火,只靠美德生活。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也不太多见,只是我的理想。“得其时横刀天下,不得其时蓬头而行。”这话是我说的。前半句是我少年的狂想,后半句则是当下的心态。这是君子之道,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我们都是平凡人,既不能横刀天下,也不甘心蓬头而行,只能在两者之间摇摆。

如果让我从小说中找一个朋友,我选海亮。他本来有机会抵达彼岸,可他太过庸俗,在世俗的洪流中艰难泅渡,身不由己,一次次冲回岸边。也许正是因为庸俗,他才显得那么可爱。毕竟我们都是俗人,喜欢钱,喜欢美人,很少望向彼岸。

最后一小节是个蛇足,很多人都不喜欢。我的本意是消解,因为前面的故事太沉重,我努力地想把它变成一个玩笑。武功高手能够举重若轻,我做不到,尝试多次,这玩笑看起来还是很拙劣。这也是我的局限所在,知我者会心一笑,不知我者骂亦无妨,就把这本书当成一个拙劣的玩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