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二章(第2/18页)

职业军人倾向于镇静地对待这类事情。当先头部队的指挥官惨败的时候,不少将军通过从后方组织军队撤退而名噪一时。但是坎皮恩将军拒绝了名噪一时的诱惑。他无法冷静地想象他手下的士兵惨遭屠杀,而没有屠杀就不可能完成这一撤退行动。这支队伍,除了进行过前线作战方面粗枝大叶的训练以外,基本上就是一群平民。他对带领这支队伍完成如此精细又匆忙的任务几乎不抱希望。他很自然地为这一可能性做好了准备,在他自己的营房里准备了四块巨大的黑板,上面挂着纸,他每天都在黑板上更换各小队的名字,在他们经过他手的时候,或者他们可供调遣的时候。虽然如此,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还是特意祈祷,希望这一职责最终不会落到他的肩头。他对他在指挥部里的人气十分自豪,因此,如果他给他们造成如此可怕的压力,如此难以忍受的痛苦,他根本无法想象军队的人会如何看待他。英国政府询问他撤退将会对这一计划带来什么影响。在他做出回复的那份备忘录里,他非常强有力地叙述了这一情况。但是他认为政府里的非军方成员对参加这些行动的人的痛苦漠不关心,对军事方面的迫切需要也没有任何概念,写给政府部门的这些内容可能都白写了……

因此,这一切迫使他给陆军部写了一封信,他知道一定有某些将要细读这封信的人士会感到非常不快。实际上,他边写边笑出了声,背后的门敞开着,阳光洒在他闪闪发光的轮廓上。

“请坐,提金斯。列文,十分钟里我不需要你帮忙。”他头也不抬,继续写着字,眼睛余光看到提金斯仍然站着,这让他感到不快,于是他有些恼怒地说,“坐下,坐下……”

他写下,“当地居民普遍认为,如果说这个国家的政府并没有主动支持并造成当下严重的交通问题,至少也是视而不见。也就是说,这只是给我们点颜色看看,以期望让我们知道,如果我以任何办法把大量士兵撤回本国或者其他地方的话将会是什么结果。这也是一次为了表达他们对单一控制权的认可而进行的示威——在这里,这种评价很受重视,因为这对结束冲突的速度和是否成功至关重要……”

将军停下来思考了一下这个句子。这个句子很简单,很快速地闯入了他的脑海。他自己绝对是支持单一控制权的,而且,在他看来,无论如何,这都对结束冲突至关重要。在整个军事史上,只要是关系到军队联合行动的事件——从薛西斯[74]的战争到希腊人和罗马人的战争,从马博罗战役到拿破仑和一八六六到一八七〇年间普鲁士的王朝战争——和人数众多但是不能很好地配合,或者根本不能配合的联军相比,几支比较小的同样的武装力量要更加高效。现代武器的发展让现代战争中的策略变得毫无意义,只有时间和战术数据才有意义。而今天,就像先前希腊战争中的盟军一样,胜利与否取决于武装力量到达的时机,而致命武器无论是远在三十公里以外还是靠手持都没有任何区别;无论你是从地面还是地下,通过抛掷导弹还是散布毒气,都一样。赢得战斗、战役,最后,赢得整场战争的是决定武装力量到达的时机的那个人——这必须是一个有能力在此时此刻统领军队的人,而不是五六个人互相要求对方完成某项任务,而这些任务又有可能不符合另外一个或者五六个人的利益……

列文悄悄走进来,往行军毯上放了一张便笺,正好在将军正在写的便签条旁边。将军读了那张便条,“长官,T.[75]完全同意你对事实的分析,不过他更倾向于认为O.H.将军的做法是合理的。他把自己彻底交到了你手里。”

将军长吁一口气。涌进来的阳光非常明亮。提金斯佩上皮带时迟疑了一下,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但是他,坎皮恩,无法得体地拒绝提金斯上军事法庭的要求,如果他坚持要求的话。他有权利公开。拒绝他是不可能的。这之后就要出事了。因为,坎皮恩已经认识奥哈拉将军差不多二十五年了——或者肯定有三十年了!——坎皮恩很确定奥哈拉就是个醉鬼。但他和奥哈拉又十分亲密——他是一个老派的、作风很不讲究的将军,骂起人来一套一套,但是又很有能力!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