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洛根的最后一夜(第4/6页)

我派米克去保护她,自信满满地认为没人能突破他的屏障。他们坐在那栋褐石大宅的厨房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玩克里比奇牌。我想他们一定相谈甚欢,但不知道他们都谈论了什么。

她就是在那栋房子里发现她父母的尸体的。她继续住在那里,她的内心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现在,她和我的朋友——也就是她的老公——一起住在那里。尽管他们并不是美女和野兽,但见到他们你就会混为一谈。他是个冷酷的大块头,像复活节岛石像一般令人生畏;她则身材苗条,看上去弱不禁风。他比她大四十岁。她家境优越,而他是地狱厨房的匪徒,双手沾满了鲜血。

此刻,她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听他讲话,笑靥如花。

我们一阵沉默,彼此都在纠结是否要抛出某个问题。伊莱恩打破沉默,接着问出了问题——他后悔卖掉大楼吗?

“不后悔,”他边说边摇头,“为什么要后悔?就算这店开一千年我也赚不到两千万。如果这是一家社区机构——昨晚已经有不少人这样说了——没了它社区也照样运转。”

“这里见证了历史。”我说。

“的确,但大部分都不是好事——策划犯罪、发誓、食言。那些最糟的夜晚你都在场。”

“我刚才还在想呢。”

“你怎么会忘?两个人在门口猛射子弹,就像在浇花一样。有人扔了颗炸弹,炸弹飞行的轨迹到现在还历历在目,顿时火光四溅,响声震天,就像电闪雷鸣一样。”

屋子再度陷入沉寂,直到米克站起身来。“我们来点音乐,”他说,“圣文斯特保罗会本来打算开车来取这架沃立舍钢琴。这玩意儿半新不旧的,既比不上古董值钱,又没多大用处,不过他们说会妥当处置。如果他们明天或周一过来,我还能在场招待。到了周二,这栋楼会易主,里面的一切就属于新主人,这架钢琴就很有可能会和砖石地板一起被扔到垃圾场。你用不上它,对吧?那个两吨重的莫斯勒保险箱呢?大概也没用吧。你想听些什么?”

我和伊莱恩耸耸肩。克里斯廷说:“一些伤感往事。”

“伤感往事,是吗?”

“一些爱尔兰风格的伤感往事。”

“啊,”他说,“这太容易了。”

我还记得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我和伊莱恩从林肯中心的大都会歌剧院出来时, 《波希米亚人》的最后一首旋律还在耳畔回荡。伊莱恩的情绪颇为焦躁。“她总是他妈的死掉。我不想回家。我们再去听音乐好吗?听一些伤感的音乐,只要是伤感的就行。那会让我他妈的心碎。只要没人死就好。”

我们去了好几个酒吧,最后停留在市中心的斯莫尔酒吧。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伊莱恩的情绪有所好转。

地狱厨房公寓底楼播放的爱尔兰歌曲可能和格林威治村地下室里演奏的爵士乐大相径庭,但它们产生了同样的效果,把我们带入某种情绪,让我们感到慰藉。我不记得米克具体挑了什么唱片,但肯定有克兰西兄弟和都柏林人乐队⑥的曲子,还有一些爱尔兰1798年起义时期的民谣,其中包括《布拉沃格》,用哀伤的风笛伴奏,由一个干净的男高音演唱。

那是播放的最后一张唱片,想要领会其中的意味十分不易。我想起了切斯特顿的一首诗,正冥思苦想原文时,伊莱恩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引用:

爱尔兰的伟大盖尔人,

上帝使他们疯狂;

他们欢快地作战,

却悲伤地歌唱。

“我在想,”米克说,“是不是就爱尔兰人会这样。还是我们所有人内心深处都一样?”他站起身,把酒瓶和杯子收好。“威士忌我喝够了。你们都在喝冰茶?我再拿一壶来。”他转向克里斯廷:“你别动。这里还是我的地盘,我来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