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5页)

沈默维持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斑鸠一低着头审视自己那一双久未提笔的手,似乎在比较着双手的手指。他的指甲长而干燥,清洁得不带一丝污秽的痕迹,就像是老人的指甲。

冷不防,斑鸠一开口就说: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和住所。可否给我一张名片?”

没有心理准备的朝子略微吃惊,因着莫名其妙的反射动作,从口袋的月票夹里取出一张名片。就在递出的瞬间,她突然想到:完了!可是为时已晚。

斑鸠一依然漫不经心地接过,把名片夹在捆绑花束的玻璃纸缎带上。

父亲从未教导朝子有关应付这种男人的知识。过去她的心灵中只有美丽与优雅的事物,绝无坏心眼,也不会做出不像淑女的批评与观察,因此,气氛不佳的初次会面,带给朝子的只是“天才都这麽没有礼貌吗?”的印象,而不会以感情来评断好坏。同时,她更不会因为对方没有表示谢意而心生厌恶。

朝子设法将话题移到社交性的对话。

“什麽时候可以出院呢?”

“再一、两个星期,或许三个星期吧,不,不必到三个星期。”

说到自己的状况,斑鸠一像变了个人似的,心情和眼神都热切起来。

“这个人某些地方和爸爸很像。”朝子想着,尽管这个年轻画家的外表和父亲毫无相似之处。

“伤口还痛吗?”

“不会了,一点也不痛。”

“前几天,”朝子面带微笑,她小心不让微笑变成谄媚。“看到报纸吃了一惊。我不知道您是位画家。”

“这样反而好,我讨厌和女人谈论有关绘画的事情。”

“是吗?家父也说,女人不可能真正了解绘画。”

“真有意思。为什麽呢?”斑鸠的语气像在翻译书。

“他说女人是一种美术品,女人鉴赏绘画,就像美术品鉴赏美术品,是得不到适切评价的。”

“是吗?我不认为如此。令尊认为女人是美的化身,也就是单纯的女性崇拜者。”

“对,家父的确是女性崇拜者。”

朝子有点不悦地说。

“这样很好啊。但是我从不画有关女性的作品。我认为,女人的美代表着欲望,一旦摒除欲望,我很怀疑女人在人们眼中是否还能称为美。大自然和静物的美单纯易解,没有一点虚伪,至于女人嘛……”

“难道你从没见过一个让你觉得美的女性?”

“没有。”画家面无表情地断言道。“我见过一般所谓的美人,但我并不认为那念来看她,或许会发现一种纯粹的美。怎田说呢?因为如果是丑女人,人们便能以无欲的眼光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