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狂欢节的殉道者

全新、骇人的塔兰图拉

弗朗西斯卡身上散发的暗香穿透教堂里飘荡着的各种气息,迫使正在进行的活动停止下来。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身老力衰的驼子,人弯向一侧。从她跛行的姿势可以看出行走带给她的痛苦。她的头眼看就要触到地面,眼睛也一直紧盯着地面。何时她才会抬头望一眼天空?

眼前的乌合之众让弗朗西斯卡心生悲怜。她早已和我们疏远了。假如她不再是面包匠的女儿,那她又是谁呢?连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但同时她又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她知道她已变成一个令人恐惧的怪物,但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丑陋。

屋顶在漏雨,成串的雨滴落在弗朗西斯卡身上。屋顶需要修理一下了,风和雨合谋向人们展示教堂年久失修的程度。我们睁眼仰望,教堂里面下起了小雨。一滴,又是一滴,水滴落在了吉安尼的眼皮上。

弗朗西斯卡缓缓转动身躯,目光逐一扫过教堂里的每一个人。这是一种令人胆怯的凝视,谴责的目光让众人感到自身的可笑和肮脏。我们被镇住了,迎着她的目光,张口结舌地站着。我们通过观察弗朗西斯卡,达成了某种新的共识。成串的水珠从她的头顶往下流,冲开了结成团的头发,泥土、树枝和枯叶顺流而下。

弗朗西斯卡是我们当中唯一穿着衣服的人,站在她面前,我们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裸露感。我们不认为她会嘲笑我们,也没有听到她发出笑声。背上的驼峰昭示着她历经的风霜。雨水冲去了她身上的污垢。她不仅是我们当中唯一穿着衣服的,而且还是看上去最干净的一个。

就在这时,弗朗西斯卡开口了。是从哭泣开始的,一种像是喉咙被鱼刺卡住时发出的“咔咔”声,又像是她要把自己的舌头用咳嗽的方式生出来,亲自给自己的舌头接生,并借此找回自己的音量。

尽管如此,她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她指着艾米莱,只说了五个字:“我希望你死。”

这就足够了。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弗朗西斯卡说话了,她说话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意外。似乎没人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们的注意力被她嘴唇发出的声响分散了。突然,她话里携带的讯息击中了我们。我们愣在那里,因没有理解而张口结舌。尽管如此,我们的注意力还是被弗朗西斯卡吸引住了,她迅速行动起来,把她的讯息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了我们。

教堂里一片寂静。弗朗西斯卡站上曾经摆放圣婴圣母塑像的底座上,把裙子缓缓提起并举向天空。

有一种源自妓院、名字也叫“塔兰图拉”的舞蹈。罗拉·蒙曾在澳大利亚金矿普及过这种淫舞。我不知道弗朗西斯卡是否听说过这种舞蹈,但是无论从哪方面看,她表演的绝不是那种用大蜘蛛命名的淫舞。那种淫舞需要伴随缓缓升腾起来的叫喊声和口哨声,外加跺脚的声音,舞蹈者来回摆动裙子,把裙子提起放下,一遍又一遍,直到蜘蛛网下面那张绝妙多毛的“嘴”完全暴露在观众眼前。兹50

弗朗西斯卡的行为让人们联想到那种淫舞,但她的行为里不包含一丝刺激因素。她所展示的是一个深沉悲伤的触发点。她站在底座上,提起裙子,把自己展现在众人面前。为了让大家看清楚她性器官被切割损伤的程度,她把阴毛全部剃光了。

阴唇被割开后又缝合起来,这中间包含的恐怖让我们充满绝望。艾米莱脸色惨白,我们也一样,但是他的惨白中掺有心虚和鬼祟的色泽,以至于我们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自己招供了。这个疯狂的肇事者,这种残暴的行径。没等我们开口,没等教堂里掀翻了天,在所有这一切发生之前,这恶果的肇事者停顿片刻,看了我们一眼,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