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第2/15页)

橱门内贴着一张本月份每日必服的药量表:有些是每天份,有些是隔天服用,有的半个礼拜,有的隔周,有半个月,也有一个月才服一次。不时会有些新的药品加进去。没有一种取消。

她倒了一杯瓶装的葡萄汁。今天是三月十三日,星期四上午,按表,和着果汁服下维他命A、C、E和多种维他命B,铁片和锌片、避孕丸、一粒米度胶襄、半颗健胆丸、两片安那辛、一锭紫苜蓿,据说这种药含丰富的蛋黄素。一粒海藻素和一片制酸剂,这本来应该含在口里,她却嚼碎吞了下去。

然后,吃一片不涂奶油的全麦吐司,喝下第一杯不加糖奶的浓咖啡。放一块冰块,使它凉得快些。第二杯也加了冰块下去。再抽一根广告说是全世界含烟量最少的滤嘴香烟。

把早餐的杯碟浸了水,留在水槽里,等晚上回来再说。厨房这节排演项目结束,走入起居室,动作加快,心神专一。

由玄关的衣帽橱里取了大衣。一件黑色羊毛的长大衣,配着灰色天鹅绒的领子。再检视黑提袋的内容:几把钥匙、一个皮夹、一些杂碎。一罐彭伊雷给的梅司催泪剂,这在纽约市是属非法的。一把红柄端士军用双刀折刀、一柄锉子、一个锥子、一把小剪刀、一个开罐器。

就着门眼向外探。走廊空空。她拔起插梢、拉开门链、拨开锁,谨慎的开了门。外面没有人。上好两道锁、按下揿钮,紧张的候着电梯。

只有她一个人降到大厅,快步出门走上人行道。看门的里奥正在擦拭一块铜板,上面标着一楼那五位医生及精神病专家的大名。

“早,古小姐,”里奥说。

她淡然的一笑,便朝西走向麦迪逊路。她走得快,两步并一步,不左顾右盼,不看别人的眼光。过往的路人也不多瞧她一眼。事实上她很清楚,人家根本连第一眼都不会瞧她。

02

兰吉大饭店,像一衬竖着的棺材,卡在麦迪逊路上的两幢钢筋玻璃摩天大楼中间。撑着几根斑剥大理石柱的门口,倒像是一个仕绅聚首的俱乐部大门:那里面的会员都遮着华尔街新闻报在打盹,那些穿制服的侍者们托着搁雪利酒的银盘穿梭其中。

实际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兰吉大饭店自从一九二一年开张以来,虽曾偶尔装修过,却没有一样称得上“摩登”,或是“现代化”。阴暗的鸡尾酒廊,仍以按铃的方式招呼侍者,看不见塑料和克罗米的制品,主楼从——门厅、柜台、休息室、餐厅,以至经理办公室——都铺着阴沉、带馊味的旧地毯、发霉的椅垫,以及无计其数的雪茄烟头。

但是,兰吉大饭店确是一家经营得不错的旅馆。两百八十三个房间大都依年租供给市内各公司团体的主管级人物,或外来客留宿之用。由于房间宽敝、服务殷勤、收费公道,外加据说是拥有全纽约第三大酒窖的餐厅,这类的临时住宿经常在一年前便开始预订。

兰吉饭店还是市内仅存的一家有弹子房的大旅馆。只有一张台子,褪色的绿毛毡已经磨损不堪。

在将近七十年的历史当中,“兰吉”一如所有别的旅店,自有着属于它的暴行哀史。心脏病。中风。两件谋杀案。八椿自杀事件,其中跳楼占了三件。

一九三二年,一位客人在餐厅被一根鱼刺鲠死。

一九四九年,两名男士裸拥在八楼的一间套房里,因服食过量的镇静剂致死。

一九五三年,最不成体统的一次意外事件。一个愤怒的丈夫撞开一二O八室的房门,他的妻子正和情夫在床上大唱美国国歌。想不到这位丈夫竟冲出窗口,一个倒栽葱,摔死在麦迪逊路上,玻璃天篷连带遭殃。

一九六八年,三楼一间公司大套房发生枪战。一人死亡、一人受伤,一名倒霉的侍应生,屁股上挨了一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