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随军牧师(第2/10页)

牧师现在明显地感到自己并不是特别适合这份工作,因此他常常猜测,如果他去部队其他部门服役,也许在步兵或野炮部队做个列兵,甚至做个伞兵,会不会更快乐一些。他没有真正的朋友,遇到约塞连之前,飞行大队没有一个人让他与之相处时觉得自在的,跟约塞连在一起他也很难轻松下来;约塞连时常突发的鲁莽和反抗,让他几乎总是绷着神经,处于一种颇为暧昧的状态:既享受又战战兢兢。牧师在军官俱乐部跟约塞连和邓巴在一起,甚至只跟内特利和麦克沃特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很安全。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便再不需要跟任何其他人同坐了;他坐哪儿的问题得到解决后,也就避免跟那些他不喜欢的军官待在一块了。见他走近,他们老是过分热情地欢迎他,却又极不自在地等着他走开。他使得那么多人不轻松。每个人对他总是十分友善,却从没有人真心待他;每个人都同他说话,却从没有人说过真心话。约塞连和邓巴则随和得多,跟他们在一起,牧师几乎完全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卡思卡特上校又要把他赶出军官俱乐部那天晚上,他们甚至还保护了他,当时约塞连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准备干预,而内特利大叫一声“约塞连”想阻止他。卡思卡特上校听到约塞连的名字,顿时一脸煞白,而且令每个人感到惊异的是,他吓得心慌意乱,步步后退,最后撞到了德里德尔将军身上。将军恼怒地用胳膊肘将他推开,命令他立刻回去,命令牧师还是每晚都到军官俱乐部来。

牧师要明了他在军官俱乐部的身份,难度几乎等同于记住下一餐他被安排去吃大队十个食堂中的哪一个。若不是现在他跟新伙伴在一起找到了乐趣,他倒宁肯被逐出军官俱乐部。牧师晚上若不去军官俱乐部,那就没地方可去了。他常常坐在约塞连和邓巴的桌旁消磨时间,带着羞怯、沉默的微笑,很少说话,除非别人找他交谈。他面前摆着一杯浓浓的甜酒,却几乎一口不尝,只是不熟悉而又装模作样地摆弄一只小小的玉米芯烟斗,偶尔也塞上烟丝抽上几口。他喜欢听内特利讲话,内特利那些伤感而苦乐参半的哀叹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他自己的孤独凄凉,并且总能引发他思念妻儿的澎湃心潮。牧师被内特利的坦率和幼稚逗乐了,时时点头表示理解和赞同,鼓励内特利说下去。内特利还没有厚颜无耻到夸耀女朋友是妓女的程度,牧师知道这事主要还是缘于布莱克上尉——他每次懒散地经过他们的桌子,总要朝牧师使劲眨眼,然后对内特利说些关于他女朋友的庸俗而伤人的嘲笑话。牧师对布莱克上尉的做法颇为不满,不由自主地希望他倒大霉。

似乎没有人——甚或内特利——真正意识到他,阿尔伯特·泰勒·塔普曼牧师,不只是一个牧师,更是一个人;没人意识到他还能有个迷人、热情、漂亮的妻子,让他爱得几乎发了狂,又有三个面容陌生已被遗忘的蓝眼睛小孩,他们有朝一日长大了会把他视为一个怪物,而且也许永远不会原谅他,因为他的职业给他们带来了那么多社交尴尬。为什么就没有人明白他其实并不是怪物,而是一个正常、孤独的成年人,在努力过一种正常、孤独的成年人生活?他们刺他,难道他不流血?有人呵他痒,难道他不笑?似乎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恰如他们,有眼睛,有双手,有器官,有个子,有感觉,有感情,他会被同一类武器所伤,因同样的微风吹过而感到温暖和凉爽,又以同一类食物为生,虽然他不得不承认,每吃一餐都得去不同的食堂。唯有一个人似乎真的意识到牧师是有感情的,此人便是惠特科姆下士,他刚刚成功地把这些感情伤害了个遍,做法就是越过他的上司直接去找卡思卡特上校,建议向阵亡或负伤士兵的家属寄发慰问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