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内特利的老头(第3/7页)

“永远不会?”那老头轻声刺他一句。

“这个……”内特利支支吾吾地说。

那老头放声大笑起来,抑制住一种更强烈、更具爆发力的喜悦。他的刺激言语仍然显得很温和。“罗马被摧毁了,希腊被摧毁了,波斯被摧毁了,西班牙被摧毁了,所有伟大的国家都被摧毁了。为什么你的不会?你真的以为你自己的国家还会存在多长时间?永远?请记住大约两千五百万年以后地球本身也注定要被太阳毁灭。”

内特利局促不安地扭动着。“嗯,我想,永远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一百万年?”那个说话尖刻的老头带着强烈的、虐待狂似的热情坚持道,“五十万年?青蛙几乎有五亿年那么古老了。你真的能非常有把握地说,美国拥有它的强大和繁荣,拥有无人能敌的军人,拥有世界上最高的生活标准,会存在像……青蛙那么久吗?”

内特利真想打烂他那张眼睛斜视的脸。他环顾四周,想找人帮助他反驳这个狡诈、罪恶的诋毁者的讨厌的中伤,从而捍卫他的国家的未来。他失望了。约塞连和邓巴正在远端一个角落里毛手毛脚地抚弄着四五个嬉闹的姑娘喝着六瓶红酒,狂欢作乐,而饿鬼乔早就像个贪得无厌的暴君,只要他瘦弱的手臂能搂得住,一张双人床能挤得下,那些臀部最宽大的年轻妓女他都揽将过来拥在身前,沿着那条神秘过道步履艰难地走去。

内特利感到自己不体面地输了。他自己的姑娘伸开四肢,粗俗地躺在一张塞得胀鼓鼓的沙发上,露出怠惰无聊的表情。内特利感到失去了勇气,因为她对他漠然又冷淡,因为他如此鲜明、如此甜蜜又如此悲惨地记得,在士兵公寓客厅里的小注二十一点赌博中,她第一次看见他时没有理睬他,从那时起她就摆着这同一种困倦、慵懒的姿势。她松弛的嘴张开着,形成一个完美的O字,而只有上帝才知道她呆滞、迷蒙的眼睛如此残忍、冷漠地在凝视着什么。那老头平静地等待着,带着既轻蔑又同情、洞悉一切的微笑望着他。一个长着两条美腿、肌肤呈蜂蜜色的温柔、曼妙的金发姑娘心满意足地躺倒在那老头的座椅扶手上,开始妖冶地撩拨他瘦骨嶙峋、苍白而放荡的脸。内特利眼见这么老的男人还如此好色纵欲,心里充满了愤恨和敌意。他情绪低落地转过身,心想干吗不带着自己的姑娘睡觉去。

这个肮脏、贪婪、刻毒的老头之所以让内特利想起他的父亲,是因为两人毫无相似之处。内特利的父亲是个温文尔雅的白发绅士,衣着无可挑剔;这个老头却是个粗野的流浪汉。内特利的父亲是个冷静、智慧、负责任的人;这个老头却是轻浮薄幸、放荡淫乱的人。内特利的父亲谨言慎行、富有修养;这个老头却是个粗野的乡巴佬。内特利的父亲尊奉荣誉,知道一切事情的答案;这个老头却是寡廉鲜耻,只晓得提问题。内特利的父亲蓄着高贵的白色髭须;这个老头却根本没有胡子。内特利的父亲——以及内特利遇到过的每个人的父亲——都高贵、英明、值得敬重;这个老头却实在是令人厌恶。于是内特利重又投入同他的辩论,决心痛斥他的卑鄙逻辑和含沙射影的讽刺,雄心勃勃地要报仇雪恨,从而吸引住他如此强烈地爱恋着的那个对他心生厌烦、无动于衷的姑娘的注意,并赢得她永远的爱慕。

“嗯,坦率地说,我不知道美国将存在多久,”他无所畏惧地说,“我想如果有一天世界本身都将毁灭,我们便不可能永远存在。但我确实知道我们将生存并繁荣很长、很长时间。”

“多长时间?”那个亵渎的老头嘲弄地问道,并露出一丝恶毒的得意,“甚至不如青蛙长久?”

“比你我都长久得多。”内特利毫无说服力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