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 得失不是非有即无(第2/6页)

这就是中国有相当多的文人对周作人格外感兴趣的原因,如果不从政治的角度、而是从文学的角度去解读他,他的成就与鲁迅不相上下,只不过各走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包容,是阅读的另一种趣味。没有包容就没有拓展。

生活不只是当下,还有诗与远方

人生当中的第二个十年,如果要挑一本对我最重要的书,我会挑《朦胧诗选》。

很幸运,我属于“六八一代”,就是出生于六十年代,受中学大学教育在八十年代。八十年代的确是物质极度匮乏、精神世界和文化领域全面打开的时代,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时精神文化方面的宽松度比现在还好。

我们第一次经历属于自己的“文艺复兴”,第一次接触摇滚乐,第一次知道古龙、金庸、琼瑶。谁能弄到一套金庸,全班抢着看,抢到第几本就从第几本看起,无所谓顺序。虽然看得颠三倒四,但觉得很精彩。

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没有名牌,谁比谁也富不到哪儿去,因此比什么?就比读书。男生追女生,女生追男生,也需要吹牛的资本。现在你或许可以吹父母,吹金钱,吹吹小鲜肉般的外表,但那个时候要吹的是你又读到什么新书。

如果你没写过两首诗,在八十年代简直没法混。那时的诗就相当于现在的名牌包了,是一种时尚的标榜。不分文科、理科,大家都在写诗,一个诗歌的黄金时代。

那时的新华书店太火了。但凡有新书上市,比如重印的《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只要贴出通知,头天晚上就有人来排队。我们听说出了一本书叫房龙的《宽容》,会专门进城去买。还有三毛的书,有一家出版公司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把一整套陆陆续续出齐,我们隔三差五就要到书店去问去找。

所以我永远记得1986年,我在王府井书店买到春风文艺出版社的《朦胧诗选》,心情多么兴奋。它是一个漫长的陪伴,到现在我还经常翻一翻。前不久,我儿子突然读到一首顾城的诗,觉得蛮好,也会翻开这本书看看。这就是阅读的乐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东看西看,说不定会找到什么让你格外好奇的东西。

谁一开始就会读很枯燥的东西呢?不会。我儿子一开始读的是武侠小说,看着看着就开始对历史感兴趣,又从历史往外拓宽。现在虽然选择文科,却很喜欢物理,大量阅读和物理有关的书。这就是开卷有益。

诗代表着阅读的另外一种品质。读书进入到第二个阶段,一定会有这样一个变化,你慢慢知道什么样的语言是好的,也想要尝试去写。过去是世界为你打开,你只是好奇地去了解。到了诗歌这个阶段,你的心情开始跟它碰撞,它替你释放,替你表达,同时也在塑造着你。

有人问我,你的文字风格受谁影响比较大?我的文字有三个主要的出处:朦胧诗、摇滚乐、古龙的小说。去年给我的研二年级学生上课,当我说完这句话,一个学生先是惊讶,然后一声叹息。我明白他这个惊讶和叹息,他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文字形成风格居然是有出处的。

我在给他们讲诗的时候,会特别强调,为什么要让你们读诗?因为中文有无限可能,每一个玩文字的人都可能有一个新的发明。成千上万的汉字摆放在你面前,哪天当你写出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的文字时,每一个字都不是新的,但它们完成了一种全新的组合,你就又一次发明了中文。

除了对心灵的塑造,诗歌也会反过来迫使你有新的表达。诗人是这么说的,你会怎么说?你会怎么想?遇到你有所感触的时候,你会怎么去表达?我觉得挑战都非常大。

当然,读诗还有另外的一种隐喻,到了一定的岁数就学会了:生命不能只看到外在有用的东西,也要学会汲取很多无用的东西,无用为大用。古人说,“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人生不能干巴。如果把自己活成了压缩饼干,几天可以,时间长了受得了吗?问问自己能坚持多久?还是需要有另外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