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2页)

李良肯定是在想念泰山,我踩着油门想。他现在混得比我好,会赚钱,有地位,懂所有的哲学问题,但在我心里,他仍然是多年以前,那个羞答答的、穿五块钱一件T恤衫的一年级大学生。

为了让李良开心,我在婚礼上极尽搞笑之能事,我问叶梅:“你愿意接受李良做你的丈夫吗?”叶梅点头。我接着问:“你愿意,嗯,不管刮风下雨,霹雳闪电,冬暖夏凉,都爱护他、体谅他,跟他那个吗?”宾客们哄堂大笑,叶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心里一凉,想起了乐山那个狂乱的夜晚,半天说不出话来。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王大头往一只大碗上摞了七八只盘子,非让叶梅给他报数:“说,一碗(晚)上几盘子?”叶梅嗫嚅了半天,说一晚上,一晚上七盘子,满桌都大笑,赵悦趴在我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你们家李良好厉害,一日千里,日久天长啊。旁边的人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叶梅呆了一下,突然端起桌上的酒杯,哗的一声泼在我脸上,冰凉的酒水缓缓地流过胸口,我抬起头来,看见王大头惊愕地张大了嘴。

接下来的事情有点混乱,整个大厅里嗡嗡作响,赵悦忙着帮我擦脸上的酒水,王大头噌地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叶梅满面通红地握着酒杯,李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目光中似有深意。我舔了一下嘴唇,八百多一瓶的波特酒醇和甘甜,微微带一点酸。

那天晚上谁都没有心情闹洞房,王大头在话筒前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句,婚礼草草收场。回家的路上赵悦眼望车外,一声不发。我故意把车开得极快,想逗她开口,但从上车到进家门,她始终没正眼瞧过我。

我说你怎么了,她不说话,和衣躺在床上,拿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抠墙。我过去抱她,她无声地挣开,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倒是说话呀。赵悦阴阳怪气地说了声:“我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气笑了,说关系大了,你是我老婆呀。她又来了一句:“你现在对别人的老婆更感兴趣吧?”我一下子急了,瞪着她,“你什么意思?”赵悦毫不畏惧地迎着我的目光,“你说我什么意思?!”

我有点心虚,假装愤怒地把头转过去,嘴里哼了一声“神经病”。赵悦不理我,继续抠墙。我傻傻地坐在那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三步两步跑下楼,在院门口的公用电话上,拨通了一个号码。

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找谁,我说我找赵悦。他愣了一下,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赵悦的老公,“你又是谁?”

他不说话,过了两三分钟,我听见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我把电话挂掉,又打赵悦的手机,系统提示:“您拨的用户正在通话,请稍后再拨。”

我脑袋空空地笑了一下,心里很难受,像猫抓一样。打电话约王大头出来喝酒,王大头说他要睡了,改天再喝吧,好像很不耐烦;我又找周卫东,周卫东说他在青城山,后天才能回来;我拨姐夫的手机,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说昨天全家聚餐,左等右等你也不来,“老汉嘟囔了一晚上。”

几辆消防车呼啸而过,大概是什么地方又着火了。这个夜十分安静,一些灯熄了,一些灯亮起来,一间屋子里传出笑声,一间屋子里传出哭声,在灯光照不到的黑影里,我看着自己微笑。

一辆出租车停在身边,司机向我点头示意。我笑了笑,打开门坐上去。

“去哪里?”

“找个好耍的地方。”

“耍啥子?”

“耍婆娘。”

他说去龙潭吧,幺五一条街,那里的婆娘一群一群的,人又漂亮,价钱也便宜。

“好,就去龙潭,幺五一条街。”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