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声

国庆节,人潮如水的淮海公园,一棵粗硕的法国梧桐下的圈椅里,坐着一位古稀老人,他须眉皆白,老态龙钟,拄着一根拐杖,左顾右盼在人流中寻找着什么。

他就是彭七月。

1973年,他60岁,从上海缝纫机厂光荣退休;

1976年,他63岁,开始脱发,脸上长出了老人斑;

1986年,他73岁,出现了耳聋、眼花的症状;

1989年,他76岁,接受了老年白内障手术;

1996年,他83岁,开始驼背,走路需要依靠拐杖;

2006年,上海市政府出台新法案,高龄无保障老人纳入社会保障体系,93岁高龄的他每月可领取460元养老金,住院医疗费报销七成。

2010年,上海举办世博会,97岁高龄的他拿着赠票,无需排队,走绿色通道直接参观沙特、日本、德国这些热门场馆。那些在烈日下排队数小时的80后90后,第一次向一个老头投来羡慕的目光……

啪!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要搁以前,彭七月会以一个刑警的反应迅速跳起来,然而现在,他只能用一个老人的缓慢反应迟迟地回过头来,一个阳光少女婷婷玉立在他身后,戴着粉红色的头箍,穿着Hello Kitty的长袖T恤,一只戴蝴蝶结的白色卡通猫印在胸前,一条七分的牛仔裤,把脚上崭新的纽巴伦跑鞋完全展露出来,配着挂着绒绒球的短袜,满脸坏笑地望着他。

“七月!”

彭七月笑了,在心里搁了六十五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你怎么认得出我?”彭七月问她。

“咱俩有夫妻相,我一眼就能把你认出来,我的好老公!”女孩坐在他旁边,亲热地依偎着他,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爷爷和孙女。

彭七月挠了挠稀疏的白发,笑呵呵道:“我原来的女友二十多岁,现在更年轻了,我是不是赚了?”

“是啊!你赚了,我可是亏了!我以前的男友是帅哥还是刑警,如今变成九十多岁的糟老头,哼,亏大了!”

彭七月又问:“现在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还是叫你大小姐吗?”

“我喜欢下雪,就叫我雪儿吧!”

说着,这个叫雪儿的女孩不由分说把他从椅子里拉起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雪儿搀扶着彭七月,穿过喧闹的淮海路,走过重庆南路天桥,来到三八妇女用品商店的对面——侬侬婚纱摄影馆。

礼仪小姐为他们拉门,朝雪儿微笑点头,当看见她身边的彭七月时,至少经历了三秒钟的瞠目结舌,才恢复了职业式的微笑。

“这是我老公,”雪儿落落大方,“我们是来拍婚纱照的。”

“这样的老夫少妻真是罕见,能破基尼斯世界纪录了……”

婚纱馆里,人们悄悄议论,彭七月耳朵背听不见,雪儿全听见了,她充耳不闻,满脸幸福地挽着丈夫,在琳琅满目的婚纱照里挑选着。秋日的太阳透过大块的玻璃橱窗照进店堂,这对老夫少妻沐浴在阳光里,就在老彭步入生命的倒计时里,他迎来了第二个春天。

作者注1:

就在本书出版前夕,忽然接到一个好消息——雪儿怀孕了,彭七月快要做爸爸了。我赶紧向他老人家取经:现代社会竞争激烈,很多白领忙得象无头苍蝇,可那些本该更活跃的精子却显得有气无力——不育症。把他们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什么招儿都使出来了。彭老头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老当益壮?要有什么偏方的话,我去申请个专利,以后就不用码字了,开家不育门诊,坐着数钱就行了。

可万万没想到,彭七月对我说,临去1945年之前,他跑到仁济医院的男性专科,把自己的精液冷冻在精子库里,一年的保管费也就三四千。雪儿之所以怀孕,用的是人工授精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