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3/27页)

当天上午晚些时候,史密斯先生羞怯地走进我的房间,想听听我对他的文章有何意见。“它会让政府当局感到满意。”我说。

“他们永远也读不到它。那份报纸在威斯康星州以外没有任何发行。”

“我可不指望他们会漏过它不读。如今从这里寄出的信件不多。他们想要审查的话可是易如反掌。”

“你是说他们会拆信检查?”他难以置信地问,但随后他又立刻补了一句,“哦,好吧,这种事情甚至在美国也会发生。”

“如果我是你的话——为了以防万一——我会略去所有和菲利波医生有关的内容。”

“但我没说错什么呀。”

“眼下他们可能会对他有些敏感。你要知道,他是自杀身亡的。”

“哦,可怜的人,可怜的人啊,”史密斯先生叹道,“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做出那种事?”

“恐惧。”

“他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谁没有呢?他生前说过总统的坏话。”

那对苍老的蓝眼珠转向了别处。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对一个陌生人——一个白人同胞,一个属于奴隶贩子种族的人——流露出任何怀疑。他说:“我想去看望他的遗孀——也许我能为她做点什么。至少史密斯太太和我应该送花过去。”不管他多么热爱黑人,他依旧生活在一个白人的世界里,他不了解其他的世界。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不会?”

我对向他解释已经感到绝望了,就在这时,也是注定要倒霉运,约瑟夫正好进门汇报:尸体已经离开杜邦先生的殡仪馆,他们正将棺材运往佩蒂翁维尔下葬,这会儿却在酒店下方的路障那里被拦住了。

“他们好像很着急嘛。”

“他们非常担心。”约瑟夫解释道。

“现在肯定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史密斯先生说。

“除了天热以外。”我补充道。

“我要加入送葬的队伍。”史密斯先生说。

“你别做梦了。”

突然,我意识到那双蓝眼睛里也能爆发出怒火。“布朗先生,你不是我的监护人。我要去叫史密斯太太,我们两个都要……”

“至少把她留下吧。你难道真的就不明白危险……?”我刚说到“危险”二字,史密斯太太恰好走了进来,听见了这个凶险的字眼。

“什么危险?”她问。

“亲爱的,我们介绍信上那位可怜的菲利波医生自杀了。”

“为什么?”

“原因好像不太清楚。他们正要把他送到佩蒂翁维尔下葬。我想我们应该去给他送葬。约瑟夫,拜托,麻烦你了105,叫辆出租车……”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危险?”史密斯太太追问道。

“你们俩难道都没看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吗?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亲爱的,布朗先生刚才在说,他认为我应该单独去。”

“我认为你们两个谁都不该去,”我说,“那样做简直是发疯。”

“可是——史密斯先生告诉过你——我们有一封给菲利波医生的介绍信。他算是朋友的朋友啊。”

“那会被当作政治表态的。”

“史密斯先生和我从来不害怕政治表态。亲爱的,我有一件黑衣服……给我两分钟。”

“他连一分钟也给不了你,”我说,“你们听。”即便在我的办公室里,我们也能听见从山上传来的说话声,但它听起来让我感觉那不像是一场正常的葬礼。没有在乡下农民的送葬队伍里奏响的狂野音乐,也没有中产阶级葬礼上那股审慎克制的庄重气氛。没有尖厉的哀号:他们在争吵,他们在吼叫。一个女人的哭喊声响起,压过了众人的喧哗。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史密斯夫妇俩便已冲出房间,沿着车道朝外面跑去。总统候选人始终保持着领先半步。也许他这样做更多是出于礼节需要,而非出于自愿努力,因为史密斯太太跑起路来显然比他更胜一筹。我则跟在他们后面,慢吞吞的,一肚子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