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片安定让宴若愚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沉眠的思绪随着脸上的湿热逐渐清晰,他摘下眼罩,强撑开眼皮,模糊的视野被一只吐舌头的阿拉斯加占据。

宴若愚正仰躺,一动不动了两秒,在那条红粉软嫩的舌头再一次触脸的前一瞬猛然坐起。那只卧在他胸上的阿拉斯加只有三四个月大,随着他的起身摔到地板上。它肯定疼,奶声奶气地嗷呜叫唤,晃晃脑袋抬头想重新爬上床,宴若愚一瞪眼,毫不客气地问眼前这只不速之狗:“草,你特么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拉斯加听出宴若愚语气中的不悦,原本摇得正欢的胖尾巴随着蹲坐的后腿垂下,耷拉着脑袋,一脸不知所措。这要是别人,一觉醒来从天而降只可爱又乖巧的小奶狗,还不乐呵的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但宴若愚低头看了眼狗蹲过的地方,眉心紧拧,以最快的速度掀开被子站到床的另一边,低低骂了句脏话,对那上面留着的狗毛一脸嫌弃。

随后他进了浴室,顾不得水还没热,就用手掌舀起来往脸上揉搓,手法暴力,过了两三分钟才关水龙头,挺起腰,大玻璃镜里的自己湿得不止是脸,还有脖子和赤裸的上身。

岭安城的冬天阴冷潮湿,但这套别墅里的供暖很足,宴若愚就是不睡觉,一年四季也只爱穿条长睡裤,他擦了把脸和脖子,垃圾桶就成了那条毛巾的归宿,匆匆刷完牙后他扭头,那条狗不知何时安安静静蹲在了浴室门口。

然而宴若愚眼神冷漠,理都不理那条狗,径直出了卧室。狗跟着他出来后他就把门重重关上,防止它再进去捣乱,边下楼边给小赵发讯息让他过来。

他刚把消息发出去,就看到爷爷宴雪涛坐在客厅靠窗的灰白色的沙发椅上,身子前倾双手交叉,显然在思考什么。

宴若愚的父母在他成年前去世,宴雪涛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亲近的人。他今年也20岁了,理应不再需要操心,但宴雪涛还是心事重重。宴若愚坐在正中更大的那张沙发上,扫了眼木茶几上打包讲究的早餐,才和宴雪涛对视:“我烟呢?”

宴雪涛想说刚醒就抽烟对身体不好,但他从早上等到下午三点,那些食物也早凉透了。宴若愚嘟囔了句“算了”,起身去玄关处掏挂着的大衣口袋,就站在那儿抽,宴雪涛想跟他说两句话,只能也走过去。

宴若愚很久没睡过好觉,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主动问道:“那条狗你弄来的?”

宴雪涛可不是心血来潮:“医生说你有宠物陪着比较好。”

“医生医生,医生说‘好’你就信?”宴若愚不屑嗤笑,“医生还一直给我开止痛药呢。”

为了培养独子的独立能力,宴若愚很早就被送出国。他们一家亚洲三口在大洋彼岸也不缺新闻报道,父亲是燕合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母亲是国内大满贯的影后,两人当年的奢靡婚礼有多轰动,宴若愚从小到大就被多少聚光灯包围。

然而悲剧是可以于一朝一夕发生的。那一天正好是宴若愚十五岁生日,三人在一家米其林三星就餐后从后巷离开,遇到持枪的抢劫犯。宴若愚父母中弹后皆不治身亡,只有他伤势较轻活了下来。

葬礼过后宴若愚性情大变,以前他是各类采访中气度不凡的骄矜贵公子,样貌继承了父母所有优点,穿着精致的校服出入贵族学校,当真是整个娱乐圈都在等他长大。可再被记者拍到,他出现在留学圈二代的狂欢party上,整个游泳池倒满香槟,他裸着上身,半眯着眼把湿透的头发往后捋,锁骨下方有了第一个纹身。

后来他出现在这个名媛的宴会上,过两天又和那个超模在沙滩嬉耍,对待感情的轻佻态度和过世的父母大相径庭。宴雪涛对儿子严格,但对孙子就宠爱大于鞭策,原本只当他是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里需要宣泄,可当他纹身也越来越多,延至整个右臂,他才警觉不对劲,最终发现宴若愚不仅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家庭医生还一直没给他停治疗枪伤用的止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