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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主人有个女儿,坐在柜台内一边打酒,一边嗑瓜子儿,样子俏俏的,眉里眼里几分酷似小水。金狗就看得走了神,喝过二两,又要了二两,一时腹热肠软,思想起福运来,眼角不觉已潮湿。如此痴痴呆呆半晌,听得见寨城门外的公园内鞭炮齐鸣,知道是许司令那些人已经到了,田老六的纪念碑剪彩揭幕了,仅听见一男一女的广播站工作人员现场向全县人民转播大会现场的报道,又听见了田有善宣读的来宾名单、职务,足足长达二十分钟!接着是田中正以烈士亲戚的身份宣念怀念之情,接着是许司令的讲话……金狗脚高步低出了酒馆,又来到公园大门口,却见三四个佩戴着“工作人员”证件的人将一个老头架着飞跑过来。那老头身子使劲往下沉,双脚就在地上踢腾尘土。金狗甚是奇怪,看清架人的一个是县委宣传部的,便过去问道:“小李子,怎么回事?”小李子还未开口,那老头就一把拉住了金狗,鼻涕眼泪汪汪地下来,说:“这位领导,你评评理,我为什么不能见见许司令?他当司令了就认不得我了吗?你们让他认嘛,他要认不得我,算我是坏人破坏,要是他能认得我,我就有话要对他说呀!”金狗莫名其妙,盘问了好久,才弄清这老头叫蒋来子,老山沟人。先是田老六和许飞豹打游击那阵,蒋来子也参加了革命,他是专给田老六喂马的,喂过整整六个月的马。他没有枪,田老六只发给他一颗手榴弹,一直没有撂过,后在一次战斗中撂出去,没有拉导火索,没能爆炸,但那匹马却喂得一根杂毛也没有。六个月后,在州河马王沟打了一仗,田老六的马让飞弹打死了,以后再没有了马,他就又回到村里去种庄稼。解放以后,打过游击的人全部当了官,最少也吃了国家月薪,他依然在当农民。当农民也就罢了,他不识字,让他工作他也工作不了。可五年前,儿子上山去割柴,滚了坡,患下傻症,老伴又长年卧病,村里人鼓动他去找政府,提说前事,要求照顾,但县政府和县委却一直没人理睬。这次听说许飞豹成了司令来到白石寨,就跑来要许司令替他做证,工作人员却死拦住不让进会场。

蒋来子哭丧着声音说:“我也是革过命的人呀!我要是那一次和田队长的马一块被打死,我现在也是烈士哩,我坟头上也是放你们送的花圈的。可我活着,你们就不管了?我不姓田嘛,我不姓巩嘛,可我是共产党的马夫!只要他许司令认出我,我也不想去当官,但也该享受一下照顾呀!”金狗看着这老头衣着邋遢,面容憔悴,并不是无赖刁泼之徒,就说:“让他去见许司令,或许他说的是真情。”小李子说:“让他去见许司令,这成什么体统!他找过几次田书记,又哭又闹,睡在县委大楼道上不走。让他去纠缠许司令,那影响多坏!”蒋来子就说:“我不闹的,许司令要是不认识我,我转身就走了,天不怪地不怪的,那只怪我命苦!”金狗就对小李子说:“许司令是最热爱劳动人民的,何况这老头又是许司令过去的战友,你要拦挡错了,许司令怪罪下来,你怎么交代?”小李子想了想,就答应老头去见见许司令,却警告不得在许司令面前胡搅蛮缠,便几个人带进会场,让他待在纪念亭旁边的一所州河革命史展览室的休息间里。

典礼终于结束了,许司令和巩宝山、田有善来到休息间吃茶。金狗是认识巩宝山的,一直注意到他的神色,瞧着脸面蜡黄有气无力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次典礼活动不感兴趣,却身在许司令之下,又只好陪同而来了。许司令和田有善在说话的时候,他就尴尬难堪,只是苦笑着打哈哈。金狗就故意在他面前走过,巩宝山果然发现了,打招呼,并热情地走过来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