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4/7页)

许多评论家认为《婚礼的成员》是卡森·麦卡勒斯绝对的代表作,远远领先于她的其他作品,很可能是因为他们从中发现了更明显的自传性。当然,这篇小说的自传性是卡森作品中最清晰的,是对青春期作为人生关键时刻的戏剧化肯定。卡森·麦卡勒斯认为,青春期中的人们处于一种以后不可能再达到的清醒状态。这当然是值得商榷的。与卡森的另外三部小说及其他作品相比,《婚礼的成员》运用了减少作品力度的方法。在《婚礼的成员》里,人们会错误地相信这是一个“关于青春期危机的故事”,成功地找回了“从童年迈入青春期的那个难以捉摸的时刻”,就像《时代》杂志上写的那样。在《金色眼睛的映像》以及后来的《没有指针的钟》里,不适感直接针对读者,迫使他们认为虚构对他们自身的叙述与对作者、对书中人物的叙述一样多。

我们看到,评论家在谈论《婚礼的成员》时要和缓许多。有些评论家相当赞赏它,并因此将麦卡勒斯视为一位“独特的作家”,一位“推荐作家”。几个月后,这本书却在英国遇冷。人们批评卡森缺乏敏感性,“用福克纳最差的水平写了一篇尴尬、浮夸的小说”——将她与福克纳相比总归是一种褒奖,想到这里,她多少能获得一些安慰。在美国,极富声望的埃德蒙·威尔逊刊发在《纽约客》上的批评最为严苛,但也比英国的那些评论更加高明。他审慎地评价,卡森·麦卡勒斯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心思十分敏锐,但“似乎不擅长将自己的才能运用于真正的戏剧性主题。她最新的小说《婚礼的成员》是戏剧性的,但相当不真实”。威尔逊谨慎地总结道:“我希望我面对这本书时没有表现出愚蠢,因为这本书让我恍惚有种上当的感觉。”威尔逊不可能愚蠢。但他或许有些过于传统,稍稍有些大意,因为,只需认真阅读文本就能发现,他那些用来佐证自己观点的评价其实是错的。卡森·麦卡勒斯对威尔逊抱有极大的敬意,这一负面评论使她无法平静。她因此发誓,永远不看别人针对她作品所写的东西。显然,她没有信守诺言。

就在这部小说出版之后,她认识了田纳西·威廉斯,一直到她去世,他都是她最亲密的伙伴,坚定不移地捍卫她,抵挡那些关于她的陈词滥调——“繁琐”“具侵略性”“不够自主”“对任何接近她的人来说都是负担”。一九七五年,弗吉尼亚·斯潘塞·卡尔写了一部关于卡森的传记,名为《孤独的猎手》,威廉斯为它撰写了前言。他有一段文字被卡森·麦卡勒斯的妹妹玛格丽塔·史密斯引用在《抵押出去的心》的序言中,这段文字详细地叙述了他与卡森·麦卡勒斯的相识:“这位终于被我发现的新朋友,她似乎也有趣地、神奇地游离于我们这个世界,如同黑夜本身。”这两位作家都被视为“可怕的孩子”“在自恋中不可自拔”,可他们却每天都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工作。威廉斯认为卡森应该将《婚礼的成员》改编成戏剧。由于她没有他那样的戏剧写作经验,他便给她提了很多建议,以便她能写好这部戏。但她很快就不再来了,因为她和利夫斯复婚了,利夫斯想让她见识一下法国。于是,一九四六年十二月,他们待在巴黎。战后,人们为了忘掉悲伤,常常聚会庆祝。卡森和利夫斯总是在狂欢,很少睡觉。利夫斯参与了解放法国的诺曼底登陆,以英雄的身份出了名。卡森则被视为一位年轻的文学奇才而受人崇拜,《心是孤独的猎手》和《金色眼睛的映像》都被译成了法语。利夫斯对所有愿意倾听的人说,来到欧洲对他意味着重生。然而,他们违背了复婚时彼此许下的节制饮酒的承诺,他们喝得更多了,每天都喝,甚至每人每天都要喝掉一瓶白兰地。一九四七年春天,卡森刚满三十岁,她还不知道,这是她作为一个仅仅身体虚弱而已的年轻女子所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此时的她并没有真的患上不可治愈的疾病。然而,几个月后,每个遇到她的人看到的都是一个残疾了的她——夏天,她突然发病,导致身体左半边瘫痪。尽管如此,她依然决定留在法国,立刻开始撰写新书。然而到了十一月,她再次生病住院。利夫斯和她于十二月一日回到美国,发誓永不再去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