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印象(第3/5页)

友人问我:“如果请收废品的上门来收走,是等于卖亏了百分之八十吗?”

我说:“当然不是。百分之百减去百分之三十剩百分之七十,加上塑料瓶的百分之五十,是百分之一百二十……”

友人奇怪了:“少卖钱是肯定的,怎么也不会成了百分之一百二十吧?”

我愣了,自知我的算法也成问题,陪着苦笑起来……

友人的老母亲卖茶叶回来了,一脸不快。

当儿子的问她卖了多少钱?

她说:“儿子你还不知道吗?这个季节大叶子茶更不值钱了,才卖了九元三角钱;辛苦了一白天,到手的钱居然还不够一个整数。”她是得怏怏不乐。

吃晚饭时,老人家在自家的太阳能洗浴房里冲过了澡,翻箱倒柜,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服。我的友人,他的哥哥嫂嫂子都说,老人家纯粹是为我这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才那样的。

老人家说是啊是啊,多次听晓鸣谈到过我,早知我们情同手足。说好朋友要长久。她相信我和她儿子会是天长地久的朋友,替我们高兴。老人家不断为我夹菜,口口声声叫我“声仔”。

友人对我耳语:“我母亲叫你‘声仔’,那就等于是拿你当儿子一样看待了。”

我也耳语,问:“要不要将我装在红信封里的五百元钱立刻就从兜里掏出来,作为见面礼奉上?”

友人却摇头。

第二天,友人陪我到镇上去,将五张百元钞换成了一百余张小面额的钱,扎成厚厚两捆,在他老母亲高兴之时,暗示我抓住机遇。

我就双手相递,并说:“王妈妈,我希望您能认下我这个干儿子。这些钱呢,我也不知是多少,算是我这个干儿子的一份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老人家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说:“好啊好啊,我认我认,我收我收!……”

她接过钱去,又说:“看我声儿,孝敬了我这么多钱!真多真多……”

友人心理不平衡地嘟哝:“那就多了?才……有好几次我一千两千地给你寄,你也没夸过我一句!”

老人家批评道:“你动不动就挑我的理,看我这么也不对那么也不顺眼,他怎么就不说?”

我趁机讨好:“干妈,以后他再对您那样,我这儿先就不依!”

……

晚上,我和友人照例同床。那是他父亲生前睡的床,如今是他母亲的床,也是家中最宽大的床,却哪哪儿都松动了,我俩不管谁一翻身,那床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老人家为了我们两个小辈儿睡得好,把那床让给了我俩,她自己睡在客厅里的旧沙发上。

友人向我讲起了他的父亲,以及他的父亲和他母亲的关系。他的父亲曾是乡长,极体恤农民的一位乡长,故也备受农民的敬重;不幸罹患癌症,四十几岁就去世了。他父亲生前,和他母亲的关系一向不好,几乎谈不上有什么夫妻感情可言。自然,也就有过几次和别的女人的暧昧关系,母亲甚至因此寻过短见。父亲去世以后,母亲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儿女,日子变得朝不保夕。他的妹妹,由于小病没钱治,拖成了大病。水灵灵的一个少女,临死想换一身新衣服美一下,都没美成……

友人嘱咐我,千万不要提他的妹妹,那是他母亲心口永远的痛;也千万不要提他的父亲,那似乎是他母亲永远的怨……

他说:“我听过不少父亲们为儿女卖血的事,在我们家里,为供我们几个儿女读书,卖血的却是我母亲。而且像许三官一样,在一个月里卖过两次血。上苍让我母亲活到今天,实在是对她本人和对我们儿女的眷顾……”

茶村的夜晚,万籁俱寂。友人的话语,流露着淡淡的忧悒,绵长的思念。令我的心情也忧悒起来了;并且,令我也思念起了我那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的老父亲和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