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必死之局 有所必为(第3/4页)

眼见裴行俭已经应了一手,她下子一挡,这才接着道,“长史自然知晓,按我朝制度,每户丁男授田百亩,每年纳两石粟的租、两丈绢的调,此外还有每亩两升地税,以百亩田之数而言,每年交四石粟米、两丈绢帛自然算不得什么,不过长史,你可知西州所谓均田,每丁实际得田多少?”

裴行俭神色平静的落了一子,“我曾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跑遍了西州人口最多、最少、最富和最穷的几个乡,平均算来,真正能用之田地,多者十几亩,少者也不过十亩左右。”

柳如月吃了一惊,手里的棋子差点掉了下来,“长史你都已经知晓了?”

裴行俭仍然看着棋局,点了点头,“自然都知道了。我朝授田有广乡、狭乡之分,狭乡田少则赋低,然而郭都护好大喜功,授田以沙地荒丘充数,竟把西州定为广乡。西州自古耕地难得,加上贞观年间,大批流民与边军陆续迁入西州,土地越发紧张,新近授田之丁,能得十亩便算不错,莫说民众,便是西州那些勋官也多是有勋无田,白白挂个名头而已。”

“我还知西州地气温暖,一年两熟,瓜果易得,牛羊可牧,因此虽然得田只有十余亩,若在丰年,四石之租税倒也勉强交得出来,只是一遇灾荒,多数贫户便难以为继,且西州种桑养蚕颇为不易,调之一项更是难以交足,往往要花钱去买外地高价绢帛上交,以至于西州欠调的状况比欠租更为严重。”

“郭都护性情奢侈,手段厉害,当年西州人便是卖房卖地,也不敢拖欠。他之所以身死异域,一半固然是叛军的计谋,另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民怨太深。柴都护接手后,面对的便是这种两难的局面,若是继续催缴,则怕民怨沸腾,不催,都护府,特别是军中的钱粮又无以为继,因此也就紧一阵缓一阵,西州拖欠租调的苗头已是初露。这几年麴氏一面安抚民众,一面修建工坊、宽待行商,开源节流之下,虽然只收了三成租调,好在西州这两年也未大动干戈,倒是维持住了目前的局面。”

“如今西州民众所欠租调已远比当年更多,且是贫富皆欠,我若是强行动手催缴,一旦激起民愤,大约比郭都护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不催缴,今秋大军一到,西州无足够钱粮供应军中,我这负责赋税之事的长史自然是罪无可恕。”

“所以,这一局棋,我应也是死,不应也是死,是谓死局,便是棋力如你,也可以令我不得翻身!”

裴行俭放下手里的黑棋,叹了口气,“我输了。”

柳如月怔怔的看着他,“长史,我原以为你是初来乍到,不知就里,才会贸然接手了赋税之事,我手头有一样宫中的秘药,可以令人突然病倒,外人看不出端倪,本想献与长史,可长史既然都已知道了,为何还要应这一局?”

裴行俭淡淡的笑了起来,指了指面前的棋盘,“因为棋局已然在此!”

“西州的赋税已是死局,麴家又能如何,他们身为高昌王室之后,岂敢对均田之制度,租调之赋税,说半个不字?我今日固然可以装作得病,甚或故意受伤,以躲开此局,明日呢?我只要真正当这西州长史,这一局迟早便得接手。再说,今日之局固然已是死局,可若是拖下去,局面只能更糟,来日他人接手,一旦处置不当,我大唐在西州十几年的经营便会毁于一旦!”

“阿监想来也知道,今秋大唐与西突厥贺鲁部必有一战,阿史那贺鲁十万大军正严阵以待,届时西州便是唐军的后营,若是这个后营因钱粮赋税的隐患,被有心人挑唆,酿成动荡,前军又如何能打胜这一仗?”

“因此这一局,我只能应战,绝无逃避之理。”

柳如月困惑的皱起了眉头,“那长史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