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灭门隐情 手镯玄机(第2/3页)

从新昌坊与永宁坊只隔了一坊,马车虽然行得慢,没过多久也就到了,裴行俭神色如常的下了车,阿成却是一副毫不吃惊的样子,倒是阿霓唬了一跳,悄悄看了好几眼,摇了摇头,脸上不由露出了钦佩之色。

回到上房,琉璃先吩咐小檀赶紧拿热水毛巾过来,又让阿霓去厨下准备些醒酒汤,再做一碗细汤饼,裴行俭笑道,“醒酒汤也就罢了,汤饼倒是多做一些才好,到底也没吃什么。”

琉璃不理他,回头便跟阿霓道,“醒酒汤做浓些,汤饼不用搁油。”给一边拧细葛巾的小檀使了个眼色,小檀转身出去,守在了台阶下面。

裴行俭用热葛巾捂了捂脸,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刚放下葛巾,一杯热水又递到了他的手边。

裴行俭喝了两口热水,捧着温热的杯子,只觉得心里也是一片暖洋洋的,回头想和琉璃说两句话,却见她站在半开的窗前,神情颇有些郁然,心里不由一软,放下水杯,走过去从后面把她揽在了怀里,低声道,“今日那位大长公主跟你说什么了?可是把你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

琉璃知道他是在打岔,只能淡淡的道,“也没说什么。”

裴行俭叹了口气,“我知道今日让你担心了,其实我酒量好得很,哪里轻易能喝醉?大不了日后我装也不装了,你莫生气了好不好?”

琉璃默然半晌,才低声道,“我怎会生你的气?只是一想到你的酒量是怎样练出来的,我心里就难过得不得了。我也知道世道如此,和族亲总不能撕破了脸,可我不明白你为何就从不曾想过教训他们一次,也许这跟你说的有些事有关,你也说过日后会告诉我,可这日后到底又是哪日之后?”

裴行俭沉默不语,琉璃看着窗外空荡荡的院子,突然觉得心里也空荡荡的,正以为他不会开口了,却听他低声道,“我母亲曾跟我说过,当年我父亲联系高祖皇帝和旧部、谋诛王世充,说是准备重新尊当时被废的炀帝之子杨侗为帝,但实际上、实际上他想的……”

裴行俭的语气里有一种少有的艰涩,似乎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但琉璃已经霍然明白过来——实际上,他父亲裴仁基想的是自立为王!在那种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的时代,裴仁基有裴氏家族数代经营留下的深厚根基与敌国财富,有裴行俨这种万人莫敌的猛将儿子,李渊、王世充能做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能做?

乱世之中,谁又比谁高尚一些?不过是成王败寇四个字而已。

只是在裴行俭看来,大概这是为人臣子者不该有的野心吧,结果却断送了洛阳裴无数族人的性命,至于大唐对父兄的追封,皇帝发还的财产,也因此成了他身上沉重的包袱。难怪以他的心智手段,会对族人一忍再忍,难怪他会对那笔财产那样反感,说到底,也不过是他心里本来就有太多的罪恶感,因为他是裴仁基的儿子,因为他得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琉璃转身紧紧的搂住了他,“我明白了。”

裴行俭轻轻的呼出了口气,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十几年前他年轻气盛,听见中眷裴族人对母亲不恭,一定要以牙还牙,母亲却流着泪告诉了他这件事情,好像自从那天起,他就没有再真正轻松过——原来他不是功臣遗孤,只不过是乱臣之后,原来他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血脉门庭,只有根本不该得的财产,以及天生就必须背负的罪孽!

直到师母转述了琉璃关于他不欠那两家什么的话,他才突然发现,事情原来可以从另外一个方面来想,只是,她居然也像当年的自己,一定要以直报怨,因此他也只有像当年母亲,把这件他以为会永远埋在心底的事情,告诉她……而她,果然是世上最与众不同的女子,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竟然是抱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