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第2/3页)

一点钟刚刚敲过,我心里想我再等她一个小时,倘使到了两点钟玛格丽特还不回来,我就动身到巴黎去。

在等待的时候,我找了一本书看,因为我不敢多想。

《玛侬·莱斯科》翻开在桌子上,我觉得书页上有好些地方似乎被泪水沾湿了。在翻看了一会以后,我把书又合上了。由于我疑虑重重,书上的字母对我来说似乎毫无意义。

时间慢慢在流逝,天空布满了乌云,一阵秋雨抽打着玻璃窗,有时空荡荡的床铺看上去犹如一座坟墓,我害怕起来了。

我打开门,侧耳静听,除了树林里簌簌的风声以外什么也听不见。路上车辆绝迹,教堂的钟凄凉地在敲半点钟。

我倒反而怕有人来了,我觉得在这种时刻,在这种阴沉的天气,要有什么事情来找我的话,也决不会是好事。

两点钟敲过了,我稍等了一会儿,唯有那墙上时钟的单调的滴答声打破寂静的气氛。

最后我离开了这个房间,由于内心的孤独和不安,在我看来这个房间里连最小的物件也都蒙上了一层愁云。

在隔壁房间里我看到纳尼娜扑在她的活计上面睡着了。听到门响的声音,她惊醒了,问我是不是她的女主人回来了。

“不是的,不过如果她回来,您就对她说我实在放心不下,到巴黎去了。”

“现在去吗?”

“是的。”

“可怎么去呢?车子也叫不到了。”

“我走着去。”

“可是天下着雨哪!”

“那有什么关系?”

“太太要回来的,再说即使她不回来,等天亮以后再去看她是让什么事拖住了也不迟啊。您这样在路上走会被人谋害的。”

“没有危险的,我亲爱的纳尼娜,明天见。”

这位忠厚的姑娘把我的大衣找来,披在我肩上,劝我去叫醒阿尔努大娘,向她打听能不能找到一辆车子;但是我不让她去叫她,深信这是白费力气,而且这样一折腾所费的时间比我赶一半路的时间还要长。

再说我正需要新鲜的空气和肉体上的疲劳。这种肉体上的劳累可以缓和一下我现在的过度紧张的心情。

我拿了昂坦街上那所房子的钥匙,纳尼娜一直陪我到铁栅栏门口,我向她告别后就走了。

起初我是在跑步,因为地上刚被雨淋湿,泥泞难行,我觉得分外疲劳。这样跑了半个小时后,我浑身都湿透了,我不得不停了下来。我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赶路,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每时每刻都怕撞到路旁的树上去,这些树突然之间呈现在我眼前,活像一些向我直奔而来的高大的魔鬼。

我碰到一二辆货车,很快我就把它们甩到后面去了。

一辆四轮马车向布吉瓦尔方向疾驰而来,在它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心头突然出现一个希望:玛格丽特就在这辆马车上。

我停下来叫道:“玛格丽特!玛格丽特!”

但是没有人回答我,马车继续赶它的路,我望着它渐渐远去,我又接着往前走。

我走了两个小时,到了星形广场(1)的栅栏门。

看到巴黎我又有了力量,我沿着那条走过无数次的长长的坡道跑了下去。

那天晚上路上连个行人也没有。

我仿佛在一个死去的城市里散步。

天色渐渐亮了。

在我抵达昂坦街的时候,这座大城市已经在蠕蠕而动,即将苏醒了。

当我走进玛格丽特家里时,圣罗克教堂的大钟正敲五点。

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了看门人,他以前拿过我好些每枚值二十法郎的金币,知道我有权在清晨五点钟到戈蒂埃小姐的家中去。

因此我顺利地进去了。

我原来可以问他玛格丽特是不是在家,但是他很可能给我一个否定的答复,而我宁愿多猜疑上几分钟,因为在猜疑的时候总还是存在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