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5页)

我那时浑身僵硬、到处酸痛、体无完肤,只要稍微动一下就痛彻骨髓。透过那扇小窗只能看到墙头的屋顶。晚上,我躺在硬邦邦的潮湿地板上,既没有枕头,也没有被褥。拉德博恩每天准时进来两次,每次都送来猪排、面包和水。我基本上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非常口渴。浑身的伤痛让我必须不停地变换姿势。那几天,我就这样坐立难安、浑身伤痛地度过每一个白天和黑夜。我在那些日子里陷入了无尽的伤心和绝望,我不停地想念我的家人、我的妻儿。好不容易能睡着的时候,我总是会梦见他们——梦里我又回到了萨拉托加,我看见他们熟悉的脸庞,听到他们一直在叫我。但每一次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幻影,我实在忍不住痛哭流泪。但我的意志并没有崩溃,我一直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而且,我越来越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我觉得当大家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后就会还我自由了,我相信世间还是有公道的。到那时,伯奇没办法继续说我是佐治亚州逃跑的奴隶,他必须放我走。我当时并非没有怀疑过布朗和汉密尔顿,但我始终无法接受他们真会如此陷害我,所以当时我还想着他们应该在找我——等他们找到我就能把我救出火坑了。唉!当时我是完全不明白所谓的“人心险恶”啊!贪婪能诱使扭曲的人性做出多么邪恶的事情,这完全超出了我能想象的程度。

过了几天之后,他们打开了地牢的大门,允许我在院子里走动一下。院子里关着三个奴隶,其中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另两个是年轻小伙,一个二十岁左右,另一个二十五岁左右。我们很快就互相熟悉了,我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和各自的经历。

年龄最大的那个黑人名叫克莱门斯·雷,以前住在华盛顿,他曾以赶马车为生,曾在一家马车行做了很长时间。他非常聪明,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一想到要被送到南方就特别沮丧。伯奇在几天前把他买了下来,在送往新奥尔良的奴隶市场之前先安顿在这里。就是他告诉了我这里是威廉的奴隶围圈,之前我从没听说过这种地方,他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而我则向他倾诉了我的不幸遭遇,但他能做的也只有些许言语的安慰和同情。不过,他也劝我别再提什么自由不自由的,因为他了解伯奇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是继续不折不挠,只能换来更多的毒打。另一位小伙子名叫约翰·威廉斯,他在弗吉尼亚州长大,离华盛顿并不远。他原来的主人把他给了伯奇用来抵债,而他一直期待着主人有朝一日会把他赎回去——他的愿望后来实现了。小男孩名叫兰德尔,非常活泼可爱。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院子里玩耍,有时会哭着找妈妈,边哭边问他妈妈什么时候能来。在他幼小的心里,最伤心,或者说唯一伤心的事就是妈妈不在。他还太小,没法明白现在的处境。不想妈妈的时候,他喜欢跟我们嬉笑打闹。

他们三个人晚上就睡在顶棚下面简陋的小格间里,而我则被锁回地牢里。后来,他们终于给了我们几条毯子。那些毯子原来是给马用的,谁能料到这条毯子会是我接下来的十二年里唯一能充当被褥的东西。雷和威廉斯对纽约州很感兴趣,问了我很多问题——那里的人是怎么对待黑人的?黑人怎么可能有自己的家,而且还能组建家庭,没有人压迫他们吗?他们都向往自由,尤其是雷,每次说起这个话题都感慨不已。当然,我们谈论这些的时候都要避开伯奇,也不能让看门的拉德博恩听到。因为这些话题,哪怕只是小小的念想,都会换来一顿毒打。

我觉得我把这些事无巨细地写下来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这些都是我的人生中具体而且真实的事件,也能让读者详细地了解我所看到的、所知道的奴隶制度,并且记录下那些重要的地点和现在还活着的人们。华盛顿和它的周边对我来说一直是陌生的地方,现在依然如此;除了伯奇和拉德博恩,我不认识其他住在华盛顿的人,最多会有些同为奴隶的同伴提到过的几个人名。我的所言是否属实,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