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野鹿眠山草(第2/2页)

寻取个稳便处闲坐地。

【本份】

有一段传说是关于樵夫与钓叟的。

那村子里有个以山吃食的人,他的斧头是祖上传下的,交给他时,斧头还重,他仗着年轻力气足,抡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现在他的斧头轻了,吃倒多少棵大树,斧刃变薄了,可他抡起来总是汗流浃背。

隔村子里有个靠水吃食的,那船也是祖上交代的。他仗着年轻不怕水厄,一叶轻舟归来,满载鱼肥。现在,他的船愈来愈沉,船身补补缀缀都是新的柴板,吃水较稳,可是向晚归来,常常一叶空舟。

两村交界有座小土地公庙,凡是路过这儿的,行客也好、牵骡子赶集的,或是小闺女,总会庙前伫立,合掌道个安,说段心事,祈求好天气。庙前一棵大榕树,总有好多年了,胡须长得可以扫地,这树倒像庙祝,眼也不睁的。

樵夫、钓叟在这儿遇见了,柴薪换鱼,鱼赊柴薪,各随各的便。这日,两人说了段不相干的闲话,樵夫叹了口气:“老哥哥,还是你轻省,开了船,东南西北撒网,哪像咱们,人再强吧,比不上树干结实,你抡不倒它,只能干瞪眼!”

“兄弟,你躲到山里去,哪知道我们水上飘的阴险?就拿昨天那场鬼雨说吧!你了不得找个树叶密的处所躲一躲就过去了,我们撑船的东南西北都是水,水给我鱼吃,水也吃船的!你倒是想想,树不给你砍,可它还替你挡雨呢!”

两人说得不分输赢,土地公前作了决定:樵夫打明儿起去撑船;钓叟上山,二话不说。

钓叟上了山,使的是樵夫的斧头,他循着山径往深处走,不到中途,踉踉跄跄绊了几次跤,他原以为山路滑特别留神走路,原来不是这回事,他早就习惯水的波浪,身子不知不觉也习惯在起伏中前行,山是不动的,路也不动,树也不动,他自以为该沉沉浮浮走路,当然摔个大叉。临到黄昏,半枝树臂子也没砍,他在水上眼睛只往下瞧,看哪里波纹浮荡哪里鱼多,可是树能不能砍,得仰脖子瞧天的,他一路拿地上看,满眼荒塚杂藤,倒没瞧见一棵树。

他告给樵夫听:

“你那山果真是个空山,还你吧斧头,没长一棵树!”

“哪没树?没树那山会是绿的吗?”

“反正,我没瞧见树!”

“嘿!这倒奇了!我正想说呢,你那条江,没半条鱼!”

“你编派个什么?我是年纪有了,扯不动网,你力气比我足,也网不到鱼吗?”

“老哥哥,不瞒您,我开了您那船,还撑不到江心呢,船就团团转,我想下船走路快些,可不对劲,两脚没地方伸。我们砍柴的,得站稳才能使力,水不成,水不给站!”

两人哈哈取闹一阵,斧头回到砍柴的手上,撑篙交给泛舟的保管。山会认人给树,水也认人给鱼。

樵夫、钓叟各自回村,一个弓着背走路,一个走路好像摇橹。那棵大榕树把这些说给土地公听,老神眼也不睁,撂了句:“什么新鲜的!这故事听过一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