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不守法/没有法哪有公平

作家出书,常要办签售活动,而我,大概是签售时规定最多的作家,我甚至会在自己的网站上列出签售的办法。

譬如要求大家排一行,由舞台的一侧上,另一侧下。

更重要的是,我会在签售之前,请主办单位依人数决定每个人签几本,而且严格规定只签名,不签其他文字。

这样做其实是为大家好。

因为大家排好队,一侧上、一侧下的时候,不至于造成一堆人挤在桌子前面,争先恐后地伸手递书,耗掉许多时间。

至于严格规定只签名,而且说签一本就是一本,说签两本就是两本,是为了公平。

民主的第一要义,就是公平!

为了坚持公平的原则,当有人非要我写什么“生日快乐”或亲朋好友的名字,或者非要多塞几本的时候,我会坚决不从,甚至有意停下几分钟。但即使损失几分钟,都比我没有原则来得强,到头来也少争执。

我这么做,是有原由的。请听我说几件往事:

我以前教国画,在为学生改作业时,可能会根据需要,为学生添几片叶,或加一朵花。

常常跟着就有别的学生,也要求我为他加一朵花。

假使我为前两个学生都各添了一朵花,却为第三个学生画了两朵,麻烦了!前面两个还会回头抗议,说老师偏心,为什么就“他”多了一朵。

他们只看表面,却不想想画面需不需要。

◎ 讨价还价没了价

别认为只有中国学生如此,我在美国大学教书的时候也一样。

有一阵子,当我问特别难的问题,为了鼓励学生,会加一句:“谁会?答对了会加分。”

才几次下来,后来只要我问学生,学生就先喊:“会不会加分?”

天哪!我火了,心想:学问重要还是分数重要?只因为我的做法错误,学生居然把学习的价值搞混了。从此,我再也不提额外加分。要加,也偷偷为表现好的学生加。

◎ 大小姐变乖徒弟

对自己孩子也一样。

女儿小时候,每个周末我都会为她上中文课。但是常常礼拜六要上课的时候,她说:“能不能明天再上?”

等到了“明天”,我下午要上,她又问:“能不能改晚上?”

晚上要上课,她说功课没做完,能不能不上。连我太太都来说情:“她这个礼拜功课太多了,下星期补吧!”

一次,两次,三次,一拖再拖,等于停课。我发现不行了,改为严格规定,星期天下午两点钟,准时在我书房碰面。

起先女儿还会嘟嘴,但我坚持一个月下来,到了时间,连我忙忘了,她都会自己坐在书房等着。

所以我们家有个很特殊的画面,星期天下午两点,书房里没有父女,只有师生,而且是严厉的老师和乖乖的学生。在书房里,她被骂了,会偷偷转过身擦眼泪,接着再好端端地转回来上课。

但是一下课,她就恢复了大小姐的身份,可以对我撒娇和发小姐脾气。

那“威”,使我的恩对比得更有恩。那“恩”,使我的威显得更有原则。而且,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

◎ 原则没有例外

有一天我到美国朋友家做客,很得意地提到这件事。

美国朋友一笑,要我进厨房看。

水池和桌上堆满了刚用过的脏碗盘。

“要我帮忙吗?”我问他。

“不!”美国朋友一笑,“是留给我儿子的,我们家说好了由他洗碗盘。在不在家吃饭,都由他洗。今天他没回来,所以留着。”

我笑说:“要不要今天破例,太晚了,我们帮他。”

朋友瞪我一眼:“情是情,理是理,你不是才说你很有原则吗?既然有原则,就不能讨价还价。讨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到头来没了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