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第3/29页)

“那好吧,女士。她快回来了吗?”

“嗯,她得赶在太阳落山前把衣服晾起来。”

“哦。”

“你们可以等她回来。想上来坐坐吗?”

我们俩交换了下眼神。我又抬头看了一眼在她裙子深处交会的两条肉桂色的马路。

弗里达说:“不了,女士。”

“好吧,”马其诺防线似乎对我们的事饶有兴致,“你们可以到她妈妈干活的地方去看看,不过挺远的,在湖那边。”

“在湖的哪边?”

“去找一幢大白房子,旁边一辆手推车上全是鲜花。”

我们知道那幢房子,曾经对那辆有辐条的轮子前倾、栽着时令鲜花的巨大的白色手推车艳羡不已。

“难道你们不觉得走到那儿太远了吗?”

弗里达挠着膝盖。

“你们干吗不等她回来呢?你们可以上这儿来。想不想喝点饮料?”那两只吸饱了雨水的眼睛忽然亮了,露出灿烂的笑容,不像别的大人那样,笑得紧绷而有所保留。

我正要向楼梯走去,可弗里达却说:“不了,女士,我们家里不许。”

她的勇气让我惊讶,同时她的莽撞也让我害怕。马其诺防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不许?”

“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上你家。”

“真的吗?”瀑布凝固了,“为什么?”

“我妈说的。她说你被毁了。”

瀑布又开始流动。她把麦根饮料瓶凑到嘴边,一口喝光。她的手腕优雅地动了一下,非常迅速,幅度很小,我们甚至都没有看见,只是事后才想起来:她把瓶子从栏杆上方朝我们扔了过来。瓶子在我们脚下炸开了花,我们来不及跳开,棕色玻璃片已经溅到腿上了。马其诺防线把一只胖手搁在满肚子肥肉圈的某一层上,放声大笑。起先只是闭着嘴低声哼哼,接着笑声更大更热辣了。那笑声既美妙又令人毛骨悚然。她把头微微歪到一侧,双目紧闭,颤动着庞大的身躯,让笑声像一筐红叶般朝我们兜头落下。我们逃离时,笑声的碎片和余音还紧追着我们不放。我们已经喘得接不上气了,同时两条腿也软了。我们好不容易靠住一棵大树,把头放在交叉的双臂上,我说:“我们回家吧。”

弗里达还气呼呼的—她认为,必须为她的生命斗争。“不行,我们现在就得拿到酒。”

“我们根本不可能走那么远的路去湖边。”

“我们能,走吧。”

“妈妈不会饶了我们。”

“没事。再说,她顶多就是拿鞭子抽我们。”

没错,她不会要了我们的命,不会冲我们发出那么可怕的笑声,不会朝我们扔瓶子。

我们沿着栽满排排绿树的大街走去,街边淡灰色的房子像疲惫的女人般斜倚着……街道的外观变了。房子显得更结实,涂的漆更新鲜,柱子更挺拔,院落也更幽深了。接着砖房出现了,远离大街,前面是院子,周边是修剪平整的锥形和球形灌木丛,显得郁郁葱葱。

湖边的那些房子最漂亮。花园里有各种摆设和装饰,玻璃窗明亮如镜,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这些房子后院的绿色斜坡延伸到一片沙滩上,下面就是蓝色的伊利湖,湖水拍向对岸的加拿大。铁厂区斑驳的橘色天空永远不会蔓延到这里。这里的天空总是蔚蓝色的。

我们来到湖滨公园,这座城市公园布满了玫瑰、喷泉、绿草坪和野餐桌。这会儿公园空空荡荡,但它正温柔地期待着干净整洁、举止优雅的白人孩子和父母,夏季他们先在湖岸上玩,然后再连滚带爬地从斜坡上落入向他们敞开怀抱的水中。黑人是不许进这座公园的,因此这里经常萦绕在我们的梦中。

公园入口正前方就是那幢白色的大房子,附近放着栽满鲜花的手推车。番红花短短的叶片包裹着紫白色的花心,为了抢先露脸而甘心忍受早春的寒气和雨水。花园中的走道故意弯弯曲曲,没有章法,掩饰着巧妙的对称设计。因为怕被人发现,而且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我们没有四处闲逛,而是绕过那幢气派的房子走到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