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嚷什么?小声点儿。”李秀兰看了看周围的人。

新干线的火车大多是无烟车厢,要抽烟只好到列车中银的小卖部去抽。

孙树国揣着一盒烟从一节节车厢穿过,来到小卖部。天:气太热,他只穿了件针织带领背心,倒显得年轻潇洒了许多。

列车正以每小时240公里的速度朝前窜,光一样地在绿色的田野间闪过,这趟车恰巧叫做“光”号。近处景物飞速后退,一片模糊,远处的田园也在飞速旋转。一望无际的稻田里为防雀儿拉上了许多条闪光的塑料带,这里那里或有农人追逐轰赶,或有稻草人在地边垂头停立。远隔千万里,时令不同,农活大体是一样的。见到那些被阳光晒得皮肤黝黑的农人他心里不禁涌起亲切之感。

花150日元他买了一小瓶乌龙茶。茶是凉的,喝着很不习惯。这样热的天气,车上却不见列车员,也不见供应开水,真是怪事。乘客都坐着,谁也不喝水,靠背椅后头的袋子里装有画报和旅游广告,尽可翻览。偶有推小车的售货员进来,先朝大伙儿不声不响地鞠一躬,再悄无声息地沿着过道慢慢地走,不似国内餐车售货员,一进车厢扯开嗓门便是“鸡蛋来——两块一份!”经他这一喊,买与不买的都得扒着那深桶子般的小车朝里看两眼,作一番评论与比较。日本车的售货小车以酒类:果汁、可乐为主,没有免费的白开水,好象日本人也都不爱喝水,并没见谁对列车长提出增加开水设施的建议。更不象国内乘客,坐火车的主要任务便是喝水,刚寻到坐位就从袋子里摸出硕大的沾满茶垢的缸子,等着列车员提着开水壶走来一一冲满。乘客一缸一缸地喝,列车员一遍一遍地冲,有时人多水少供不上了,或自己端着缸去接,或发牢骚终归也得忍着,或朝挂在行李架上的小本记上一笔。直到列车抵达终点才拉起车窗将缸内残茶泼出,仿佛终于完成了一件艰苦而重要的工作而显出一脸的庄严。这一路喝了多少水,上了多少次厕所,没人统计过,反正车上的厕所门口老有人等着。也是习惯问题,孙树国想,国内的乘客们也是惯的,就象上澡堂子非得沏一壶,泡一泡,睡一觉一样。

乌龙茶不禁喝,三口就完了,想再买一瓶,他摸摸口袋,忍了,一口水合人民币五毛,香油也没这么贵。让老婆知道他在日本装大头蒜,喝三口水花一块五,还不得心疼死!看看手里装茶的小瓶,做得很精细,上头还有拴绳的眼儿,拿回去送给谁家的小孩子,春游带着挺别致,于是将瓶儿搂在手里舍不得扔了。

来日本一周了,只今天的这会儿他才算闲下来,有了属于自己的片刻安宁。他靠在柜台上点着烟,一门心思想找谁聊聊。

戴白围裙的售货员闪着一双伶利的大眼睛看着他,是个20出头的姑娘,挺招人喜欢。

怎么开头呢?按国内习惯是先问姓名年龄,接下来是婚嫁与否,在哪儿上班收入多少,在这儿不行,出国教育时说了,见外国娘们儿千万不敢提岁数,问这个对方非翻儿不可,也不能问家庭,有查户口之嫌,更不能问收入,连他们自己彼此还保着密哩,就能告诉你?他想这几样都不让问也实在没什么好问的,就是煞费苦心地搭上话,她不懂汉语,他不会日文也扦格难通。索性凑到墙上去看列车时刻衣。

“先生是査下一个停车站吗?”

听到清脆熟悉的汉语他回过身去,没有别人,只有那个大眼睛的女孩子。

“刚才是你?”他问。

“哈依。梭乌逮斯。”女孩子回答的是日本话。

“我明明听见你说的是中文,怎么又变成日本话了?”

女孩子“噗”地笑了,脸上不失淘气与天真;“对不起,我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中国话说得能不能打动中国人。我想,要是我说中国话愈不理我,那我这一年就算白学啦,从此再不摸这本书。”女孩子说着从柜台下摸出一本《中国语讲座》来。孙树国翻了翻,是台湾人编的中级教科书。内中都是连他也搞不清的汉语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