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6/8页)

根据当时的教规,一个年轻女孩在被认定为修女前,必须要经过一位牧师、一位修女牧师的审查,或是修女牧师所赋予职权的人的审查,看这是否是女孩本人的意愿。女孩首先得提交书面申请书,表明自己是自愿做修女,一年之后,考核才能进行。那些修女接受一项不光彩的任务,抓住了我们所说的那种时刻,引诱格特鲁德在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情况下,劝她在早已替她写好的申请书上签字,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为了更容易地劝服她这样做,她们还多次对她说这只是一种形式(事实上的确如此),如果她本人不同意,这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不过,格特鲁德签下的申请书还没传到女修士手中,她就已经后悔了。她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些事。就这样,几个月来,她几乎每天都在后悔和希望的不断纠缠中度过。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对女伴们隐瞒了这件事。有时是害怕女伴们不赞成自己善意的决定,有时是羞于在她们面前暴露自己的错误。不过,最后,她还是卸下了自己思想上的包袱,去寻求他人的意见和帮助了。

此外,还有一条规定,那就是一个年轻女孩必须在她学习的女修道院外至少住一个月才能接受审查。提交申请一年之后,格特鲁德被告知她很快便得搬出修道院,到父亲家去住一个月,这是履行她已经开始的事业必不可少的步骤。亲王和家里其他成员都认为这事是有把握的,似乎一切都已安排停当了。然而,对他女儿来说,却并非如此。她非但没有想要完成这一步,反倒想方设法去推翻第一步。在她困惑之际,她将自己的心声告诉了她的一个同伴,那个最真诚并且总是愿意给她提意见的同伴。因为她没有勇气面对父亲亲口大胆地说出“我不愿意”,于是同伴便建议她给父亲写一封信,告诉他他女儿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由于世上无偿的建议是少之又少的,这个同伴也让格特鲁德为此付出了代价,经常嘲笑她胆小怕事。她和三四个知己一起商讨了信的内容后,便悄悄写了一封信,通过仔细研讨出的方法将信送了出去。格特鲁德焦急地等着父亲的回信,却始终没收到回复。除此之外,几天后,女修道院院长将她叫到了一边,以一种神秘、不悦和怜悯的神情,暗示她说她犯了个错误,令她父亲很生气;不过,又让她明白,要是她表现好的话,她还是有希望让大家忘了此事的。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明白了院长的话,也不敢再贸然进一步去打听。

最后,她热切渴望而又担心的一天终于到来了。尽管她知道她此行犹如参加一场可怕的战争,但只要想着就要离开修道院,从监禁了她八年的围墙里走出来,坐着马车穿越在空旷的乡下,再一次看到她的城市和家园,她就感到无比兴奋。对于这次“战争”,在好友的指示下,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制订了计划。她想,就算他们中任何一个强迫我,我也绝不会动摇。我可以低声下气、很谦卑地求他们,但是我不会同意。最主要的是我绝对不会说“同意”这两个字。如果他们假装对我好,那我便会对他们更好。我会哭着哀求他们,以博得他们的同情。至少祈求他们不要把我当作牺牲品。然而,就像先前所预测的一样,尽管没有人哄骗,也没人勉强她,几天过去了,她的父亲或哥哥都闭口不谈她的请愿书,或者她改变当初做修女的决定后写给父亲的信,也没给她任何建议,既不好言相劝,也不危言恐吓。她的父母整日摆出一副严肃、忧愁和郁郁寡欢的样子,却也不告诉她是何缘故。但是在他们看来,她是个有罪的人,像是被下了神秘的诅咒一样,她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家庭隔离出来,唯一的联系便是她的命运还得由他们操控。只有很少的时候,而且是在特定的时间里,她的父母和哥哥才接纳她。在谈话的时候,他们三个显得格外亲切,这使格特鲁德觉得更加痛苦。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当她壮着胆子胆怯地插上几句话时,若不是十分有必要,是没有人回应她的;或者他们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轻蔑地瞟她一眼,或者是向她投去严厉的一瞥,以示回应。倘若她再也无法忍受如此痛苦不堪、让人觉得羞辱的对待,感觉自己再也不能融入到这个家庭中或祈求不到一点儿爱抚,他们便拐弯抹角但又很明确地暗示她,她只能当修女,并且这是能够让她重新得到家庭的爱的唯一途径。既然她不愿意接受这些条件,那么她将注定被这个家庭遗弃,完全得不到她迫切想得到的关爱,她又回到了那个被排斥的状态,继续被愧疚折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