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7页)

“我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

这时,修道院的门口和四周聚集了很多好奇的人,但是,警察一到就驱散了所有人,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设下岗哨,这样任何人都无法悄悄溜走。死者的一个兄弟,带着他的两个表兄弟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叔叔全副武装地来了,还带着一大群手下的暴徒,开始搜索修道院。他们带着凶狠的眼光和恐吓的神情盯着好奇的旁观者。尽管这些人谁也不敢说“你们休想逮住他”,但脸上分明已经流露了这样的心思。

卢多维科刚能神志清晰地思考的时候,就请来一位神甫听他忏悔,恳求神甫去找克里斯托福罗的遗孀,并以他的名义请求她的宽恕,因为是他害得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尽管这并不是他自愿的。同时,他还让神甫代他向她保证他会承担起抚养她家的责任。他回顾起自己的境况,往日经常闪现在脑子里的当修士的念头,现在复活了,而且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认真和坚定,好似上帝亲自将他引上这条正道,并给了他神圣的启示,因为在关键时刻,上帝使他来到修道院。就这样,他下定了决心。于是,他请来修道院院长,并告诉他自己的意愿。但是他得到的回答是,一定要谨慎行事,不要仓促作决定,但是如果他经过深思熟虑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便不会遭到拒绝。然后他让人请来一位公证人,并立下文书,将自己的所有财产(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都馈赠于克里斯托福罗的家属。一部分给了他的妻子,如同她继承了丈夫留下的遗产,剩余的都给了他的孩子们。

卢多维科的决定受到很多修士的赞许,因为他们正因为他的事而感到很为难。把他赶出修道院,使其落入法网,就等于让他的敌人得以报仇雪恨,这样的做法他们是决不会考虑的。这样做不啻是放弃修道院享有的特权,使修道院在百姓中声誉扫地,并将遭到世界上所有嘉布遣会道士的谴责,因为这样做是任凭别人侵犯大家的权利,同时也会激怒教会当局,而教会向来认为自己是此种权力的维护者。另一方面,死者的亲属本身都很有势力,又有一批坚实的后盾,随时准备报仇雪恨,还扬言说谁要是从中作梗,谁就是他们的敌人。这个故事里并没有提到死者的这些亲人是如何悲痛,甚至都没有说有哪位亲人为死者掉过一滴眼泪,只说是他们急切地想要抓到凶手,不管他是死是活。但是卢多维科一旦做了嘉布遣会修士,一切纠纷自然就好解决了。做了修士,无疑是以某种方式在赎罪,表明自己的忏悔,并且默认自己有罪,实际上就是一个放下了武器,缴械投降的敌人。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死者的家属也可以认为并且向别人吹嘘说他是怕他们复仇,绝望之下才做了修士。但是,不管怎样,他们使这个人失去了所有财产,削发为僧,赤脚行走四方,睡在草上,靠化缘为生,这等惩罚也足以惩戒最恶劣的罪行。

修道院院长谦逊地来到死者的兄弟面前,千百次地声明他对这个高贵的家庭的尊重,并希望能够尽可能使这家人满意。他讲到了卢多维科的忏悔以及他作出的决定,又礼貌地说死者的家庭对此应该很满意,并且用温和的语言,更加巧妙的方式向他们暗示不管他愿不愿意,事情就这样定了。死者的兄弟听罢怒火直冒,修道院院长却不动声色,还不时地说:“您的悲愤是理所当然的。”那位先生还说,不论如何,他的家庭有能力实施报复,使自己满意。院长不管心里作何感想,都没有加以反驳。最后,死者兄弟要求,或者说是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杀死他兄弟的凶手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城市。早就有此决定的院长回复说,一切会遂其所愿,并且让对方以为他这样做是听从命令的表现。最终,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各方甚是满意:贵族家庭保全了荣誉,不再为复仇的职责所累;而修士们救了一个人,并保全了自己的特权而没有与人为敌;那帮维护贵族尊严的人也乐意看到事情以一个令人称赞的方式结束;平民百姓则为这样一位令人敬重的人脱险而高兴,同时对他皈依宗教的做法赞许不已;最后,对于我们可怜的卢多维科来说,悲伤之余,这是最大的安慰,他过上了赎罪的生活,并把自己奉献给宗教,尽管他所做的这些并不能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但至少可以有所补偿,以缓解令人无法忍受的悔恨的折磨。想到别人会以为自己是出于恐惧才去当了修士,卢多维科痛苦了一阵,但是当他想到,即使是如此不公正的非议对他也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赎罪的方式,他也就立刻得到了安慰。因此,在他三十岁的时候,他穿上了修士的长袍,并按照教规改了自己的名字。他选择了一个时刻能够提醒自己所犯过错,并需要为此过错赎罪的名字——克里斯托福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