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7页)

“我可能错了,”伦佐回答道,声音变得温和,但仍然可以从中听出他压着对新敌的满腔怒火,“我可能错了,但你扪心自问,想想如果处在我的位置,是否……”

说着这些,他从衣袋里掏出钥匙,前去开门。唐阿邦迪奥跟在后面,当伦佐把钥匙插入门锁时,他走到他的旁边,伸出右手的三根指头,仿佛要帮他似的,神情焦急而严肃地说:“至少你发誓……”

“我可能错了,我请求您的原谅,神甫先生。”伦佐回答说。他打开了门,准备走出去。

“你要发誓……”唐阿邦迪奥又说道,并用他颤抖的手抓住了伦佐的胳膊。

“我可能错了。”伦佐重复道,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愤愤而去,因而中断了这场争论,否则它便会像争论一个哲学问题、文学问题或者其他问题一样,可持续几个世纪之久,因为双方都只知道固执己见。

“佩尔佩图阿!佩尔佩图阿!”唐阿邦迪奥没能把离开的伦佐叫回来,于是大声喊道。佩尔佩图阿没有答应,唐阿邦迪奥一时间失去了知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那些比唐阿邦迪奥更高贵的人也不止一次碰到过身陷绝境、束手无策的情况,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病躺在床上。对于唐阿邦迪奥来说,这个方法还不用去寻找,它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昨日的恐惧、夜间的不眠、早上那新增的恐慌以及他对未来的焦虑,这一切统统发生了效力。他焦躁不安地靠在椅子上休息,开始觉得骨头在发抖。他看着自己的指甲叹了口气,不时地用颤抖而焦虑的声音喊道:“佩尔佩图阿!”她终于来了,腋下夹着一棵大白菜,面无表情,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就不再向读者叙述他们两人之间表示悲叹、安慰、责备、辩解,譬如“只有你会说出去”、“我没有说”,诸如此类的谈话了。我只提一点:唐阿邦迪奥吩咐佩尔佩图阿把门锁好,不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打开;如果有人敲门,就从窗户答复说神甫发烧了,正躺在床上。然后他慢慢地爬上楼梯,每上三级阶梯就重复说一句“这下我可惨了”,果真躺倒在床。我们暂且不说他了吧。

与此同时,伦佐怒气冲天,大步流星地向家中走去,虽然他还没有决定要怎么做,但却渴望着干出点儿惊天动地的事情来。那帮横行霸道之徒,事实上,所有欺压别人者,他们的罪过不仅仅是作恶多端,而且还在于他们践踏了被欺凌者的心灵。伦佐是一个性情温和,反对暴力的年轻人。他为人朴实,对一切奸计深恶痛绝。而此时此刻,他心中泛起杀人雪恨的念头,脑子里只想着策划个什么阴谋来达此目的。他幻想着自己跑到唐罗德里戈家,掐住他的脖子,然后……但是,他猛然想起,唐罗德里戈的邸宅如同一座城堡,里里外外都有暴徒把守,只有很熟的朋友和仆人才可以不经过从头到脚的检查而自由出入。一个陌生的工匠不被搜身是不能踏进半步的,更何况是他……他这样一个别人已经注意上了的人。于是他又幻想自己拿着枪,埋伏在篱笆后面,等待着他的敌人独自出门。他沉醉在这样的幻想中,有种残酷的满足感。他想象着听到一阵脚步声,他镇定地抬起头,认出了那个坏蛋,举起手里的枪,瞄准目标——开火了!他看到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诅咒了他一句扬长而去,然后安全地逃出边境。“但是露琪娅怎么办呢?”露琪娅这个名字刚刚掠过他那可怕的幻想,他的头脑里便涌现出平素那些美好的想法来。他想起自己父母临终时的嘱咐,想起了上帝,想起了圣母,想起了圣徒,想起了自己因没有犯过罪而屡屡感到欣慰,想起了每次听到杀人传闻时的那种恐惧。他一下子从自己的血腥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并深感后悔,却也庆幸自己只不过是幻想而已。但只要一想起露琪娅,他就会有很多想法,那么多的希望,那么多的承诺,那么美好而可靠的将来,还有他们那么期待的那一天。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他要怎么跟她说这个不幸的消息呢?然后,又该怎么做呢?怎样才能不顾这个强大的恶敌的阻止而实现他们的宿愿呢?在想象所有这一切的同时,他头脑里还闪过一个不确定的猜疑,一个令人苦恼的阴影。横行霸道的唐罗德里戈先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霸占露琪娅。那露琪娅呢?她是否会给这位恶棍丝毫的可乘之机或一丝渺茫的希望呢?这种想法在伦佐的头脑里一刻也不能逗留。但是她对此是否有所察觉?她难道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这恶棍对她的歪念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难道他就没有以别的方式勾引过她?露琪娅竟然对他——她的未婚夫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