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ece

换上干衬衫和干长裤对我的形象帮助不大。我拖着步子走向隔壁的游船,我欢快的朋友,阿拉巴马·泰戈,在船上举办世上唯一永不停息的水上派对。他有一百个理由让我立即看医生,问我是谁拽着我的脚跟把我从楼梯上拖下来的,还要我从几个热情的业余护士里挑一个喜欢的来用。但我对他说,我更想借用一下“情欲之心39”。他没问为什么,让我拿去用,他喜欢没来由的刺激。“情欲之心”有二十一英尺长,船身亮白,装着大油箱和两台大号莫克斯推进器。它就停在旁边,油箱饱满,随时听命。泰戈身边的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孩们帮我把船罩掀掉,弄好缆绳,把我推出去。高速马达搅得水流汩汩作响。她们站在岸上,手舞足蹈地和我告别。我坐到胶垫座位上,系紧安全带,打开前灯,调转船头开出去,从桥下穿过,开过海军军舰,驶进大西洋。看见海峡之后,我分辨出比米尼的大致方向,就放手往前开。速度开到四十40,船身开始跳跃,震动了我的牙齿、摇垮了我的脊椎、在我身上钻洞、摔打我、对我怒吼。这是在惩罚我犯下的罪过,把刀子插进所有的伤口。我一度把船头压进水里,险些翻船。我把速度减到三十。确定附近没有任何过往船只之后,我熄灭前灯。东南风,海面平静。我估计他的船最多开到十五,我一小时能跑他两小时的路。所以,算他先出发两小时,就从浮标那里开始算。不,从那算,他只是先走一个半小时。我九点十五分出发,所以九点十五分,我落后他二十二英里。四十五分钟。我开到浮标的时候,算他再开十英里。加二十分钟。粗略推算,如果数字没大问题,我可以在十点三十分前后追上他。

于是,我一路开下去,直到十点三十分,然后以最慢的速度朝两条狭长的海浪开去。我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抓紧舵盘的上端。每次冲上浪头,我就扫视一段地平线。我距离猫礁灯塔太远,没法借光探路。当我看到东北方出现灯光,我的心脏剧烈跳动,但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那是正驶离港湾向南开的货船。我极目搜寻,直到出现幻觉。

我又坐下,把额头靠在舵盘上。我的舌头舔到了一个空洞,是我的一颗牙齿缺了一角。英勇的蠢材,傻缺麦基。现在的情况好比抽三张牌就想凑一手顺子。他也可以关灯航行,而且他太精明,不会走这条路,完全可能奔古巴去了,或者他知道坎多礁有某个小角落可以避避风头。

星辰俯瞰我的演出,嘲讽我的渺小无用。无边的黑夜,孤舟一人,形影相吊。绝望之中,我任其漂流。一片浪花碎开,溅在我脸上。眼泪和海水尝起来没什么两样。

当局不会没事找事,进行夜间搜索。他们会等到黎明,然后派出直升机,外加民间巡逻队的好事之徒,还有那些需要凑飞行时间的后备队小孩。

银光突然消失。我抬头,看见一团带着光晕的积云遮蔽月亮。云下有蓝色的闪电,直戳海面。我只好往回开,慢速航行。船头破开起伏的海面,爬上浪尖,再从另一边滑下。我朝暴风看去,如果全速回撤,我能够躲开它。我沿着大致的方向航行,回去的路不必太精准,海岸很长,不容易错过。在夜里,你只要朝着粉红迷雾般的迈阿密开去,然后适当地调整方向。

闪电不间断地落下。我回头望去,眼角瞥到了某个东西,在我和闪电之间的一个小点。我以为那是幻象,但随即又看见它了。我调转船头,朝它驶去。它隐没无踪,又再次出现。没有灯光,只有闪电打出的轮廓。很快,我又看见它,它变大了,无处可藏。我把船转了个大弯,倒着开过去。下一次闪电又近又亮,闪电过后,黑色大海上的苍白游船仍残留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