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和一个火车上的女人(第3/4页)

她激动地讲述着自己的学习生涯,她读的那些书,看的那些电影。她看着欧维的时候,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男人。而欧维还是那个实事求是的欧维,他无法再坐在这儿假装下去。于是他清清嗓子,振作起来,就在此时此地对她道出了真相。他不是当兵的,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个心脏不好的列车清洁工,他之所以撒谎,不外乎就是想和她一起坐火车。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共进晚餐,他这样的骗子不配和她坐在一起吃饭。讲完之后,他把餐巾往餐桌上一放,掏出钱包来准备付钱走人。

“对不起。”他羞愧地嘀咕着,轻踹着椅子腿,直到终于蹦出几个几乎难以识别的词来:

“我只是想知道做你的眼中人是什么感觉。”

他站起身时,她伸过手来放在他的手背上。

“我还从来没听你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她笑道。

他叨咕着什么:不行,现在这样或许挺好,但这改变不了事实。他就是个骗子。但她求他坐下的时候,他还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她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最后她说,其实识破他一点都不难:他从来不穿军装。

“另外,谁都知道士兵是不可能每天五点准时回家的。”

这么说吧,欧维没俄罗斯间谍那么谨慎,伪装得不够好,她补充说。但她估计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她喜欢他倾听自己说话的样子,也喜欢逗他笑。她说,对于她,这就足够了。

然后她问他这辈子到底想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梦想,无论是什么。而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想要造房子。设计构造,画图纸,计算出使之屹立不倒的最好方法。这下,她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笑起来,她火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做?”她问。

这问题欧维一时半会儿真找不到好答案。

周一,她带了几本工程学位函授课程的宣传册到他家。和欧维住在同一套房子里的老阿姨无比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年轻女子迈着自信的脚步走上楼梯。然后她拍拍欧维的背,说他买的那些花真是世界上最值当的投资。欧维也不得不同意这一点。

他上楼来到自己房间时,她已经坐在他的床上。欧维闷闷不乐地双手插兜站在门口,她看着他笑了。

“我们算在一起了吗?”她问。

“当然,可以这么说吧。”他回答。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她把宣传册递给他。课程需要两年时间,事实证明,欧维曾学到的关于房子的一切可能并没像他以为的那样荒废掉。或许他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但他理解数字,还了解房子,这就够了。六个月后,他通过一门考试。之后又是一门。然后还有一门。这之后他在建筑工程公司找了份工作,一干就是三分之一个世纪。工作努力,从无病假,还贷缴税,自食其力。还在郊外的树林里买了一栋新建成的联排别墅。她想结婚,欧维就求婚。她想要孩子,孩子可以有,欧维想,要住在联排别墅区内,和别的孩子一起,这个他们知道。

不到四十年之后,房子周围已经没有什么树林,只有其他房子。一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握着他的手,让他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说起来容易,欧维想,胸口满是愤怒和悲伤。但她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喃喃地说“一切都会好的,亲爱的欧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食指裹进他的掌心,慢慢闭上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

欧维握着她的手坐了几个钟头,直到医院的工作人员跑来,温和而谨慎地向他解释,他们必须抬走她的尸体。于是欧维从椅子上站起来,自顾点点头,去殡仪馆填了些表格。周日是她的葬礼。周一他按时上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