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不交三克朗增值税(第2/4页)

出门前,从大厅的挂钩上取秋季外套时,他最后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太太的那堆外套,思考着为什么个子这么小的人会有这么多冬季大衣。“几乎可以期待一下穿过这堆衣服就能进入纳尼亚了。”欧维太太的某个女朋友曾经开玩笑说。欧维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大衣多到吓死人就是了。

出门的时候,小区里还没有人起床。他走到停车场,用钥匙打开车库门。他其实有个遥控器,但从来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处,本来每个老实人就都可以亲手打开车库门。他也用钥匙打开萨博的车门。这车多年来一直很好使,没有理由把车换掉。他坐进驾驶座,把电台的频道旋钮朝前拧半圈,再朝后拧半圈。调整所有的后视镜。每次坐上萨博都要这么来一圈,就像有什么破坏分子每天按时闯进来恶意调过后视镜和电台调频。

他开车穿过停车场的时候,遇到了隔壁那个外国孕妇。她牵着三岁女孩的手,那个高个子金发盲流走在她身边。看见欧维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兴高采烈地冲他挥手。欧维没有回礼。他首先想到停车教育一下那个女人,这个小区里没有谁家的小孩会在停车场周围跑来跑去,这儿又不是公共游乐场。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没那个时间。

于是他开到排屋外的大路上,经过一排又一排和自己的房子长得一模一样的房子。欧维和太太搬来的时候,这里只有六幢房子。现在房子数以百计。曾经,这里只有树林,但现在到处都是房子。肯定都是贷款买的。现在的人会的就是这个。信用卡消费,开电动车,换个电灯泡都得雇人。安装简易地板和电子壁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人分得清普通混凝土膨胀螺栓和当头一棒之间的区别,这就是当今的社会。

他花了十四分钟开到购物中心的鲜花店。欧维牢牢卡着限速,哪怕是限速五十的区域,那些初来乍到、领带飘飘的傻逼总是开到九字打头。他们在自己的房子周围竖起“儿童嬉戏”的警示牌,铺上要命的限速带,但一旦开到别人的地盘立马不当一回事。最近十年,每次经过这里,欧维就要对太太这么说。“而且总是越来越糟糕。”以防她之前几次碰巧没听见,他总是要加上一句。

今天他还没开出两公里远,后面就有一辆黑色的奔驰顶到了只剩一个胳膊肘的距离。欧维用刹车灯闪了他三次。奔驰愤怒地用亮瞎眼的远光灯回应。欧维冲着后视镜哼了一声,就好像一旦有人自作主张决定无视限速标志,他就有义务挡在路中央加以阻拦。欧维没有移动,奔驰又闪了一下远光灯。欧维减速,奔驰摁喇叭。欧维再减速,奔驰把喇叭摁得更响。欧维把速度减到二十,靠近坡顶的时候,奔驰轰隆一声超了过去。车里四十岁左右、扎着领带、耳朵里挂着白色塑料线的男人透过车窗冲欧维竖起中指。欧维用一个所有五十九岁有教养的男人都会做的动作回应:缓缓地用食指点点太阳穴。奔驰里的男人破口大骂,车窗内侧溅满了唾沫,然后一脚油门冲出了视野。

两分钟后,欧维遇到红灯停下。奔驰停在前方队伍的最后一个。欧维用远光灯闪他。他看见那个男人缩了一下脖子,白色塑料线掉下来落到仪表盘上。欧维满意地点头。

信号灯转绿,队伍却没有动。欧维摁喇叭,没有动静。欧维摇头。前面一定有个女司机,或者在修路,要不就是有辆奥迪。三十秒过去还是没有动静,欧维挂上空挡,开门走出还转着发动机的萨博。他双手叉腰站在路中央朝队伍前方张望,有点像钢铁侠遭遇堵车会怒气冲冲双手叉腰站到路中央的样子。

奔驰男狂摁喇叭。“傻逼。”欧维心想。就在此刻,队伍挪动起来。欧维前面的车已经开动,后面的车——一辆大众——开始摁喇叭。车里的司机不耐烦地朝欧维挥手,欧维回头瞪了一眼,悠悠地坐回萨博里,关上车门。“这是着的什么急。”他大声对着后视镜说,然后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