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词调破法、标点之讨论(第4/4页)

再说闻涛君校胡君标点错误,却自己闹了些可嗤的错误,我真觉得“此公多事” 。胡标《怨王孙》:“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 一些也没有错。而闻涛君却偏说应当点作:“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 我真不知他依据的什么词谱。又胡点《蝶恋花》:“忘了临行,酒杯深和浅。” 照《蝶恋花》词句本应如此断句,惟“酒杯” 两字“失黏” ,应是“酒盏” 之误。闻涛君却说应点作:“忘了临行酒杯深和浅。” 喔!多么长的词句。又《蝶恋花》首三句句法是七四五,胡云翼固然点错,闻涛也并不曾校正。我想凡曾经约略读过些小令的人们,都会将这节很熟的词读作:“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小住春还去。” 又蜀妓《折柳》词明明是:“后会不知何日又,是男儿休要,镇长相守。” 胡云翼固然断句太错,闻涛君也少了一个逗点。

我以为最妙的是吴淑姑的《小重山》词,上半阕胡云翼并未点错,的确是:“无多花片子,缀枝头。” 而闻涛君却肆意姗笑胡君的“花片子” ,真的是滑稽之至。大概闻涛君没有知道旧词中所谓“花片子” 者,即是新文学中所谓“花片儿” ,所以定要将《小重山》词句割裂为:“无多花片,子缀枝头。” 我想闻涛君如果对于旧词一些也没有请教过,则最好先翻一遍词谱,再提起笔来骂人。如照这样子攻击人家,我是要替胡云翼代抱不平的,虽然我也不很满意于胡君对于旧词的工作。又《小重山》下半阕第二句的句法与上半阕第二句的句法是相同的,故下面的:“一川烟草浪,衬云浮。” 不能依照胡君的断句。(胡君断为:“一川烟草,浪衬云浮。” )戴石屏妻《怜薄命》词,胡云翼的断句并不错,应作:“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 闻涛君却说他错,我不知闻涛君究竟是不是在照着词的句法标点。又八十三字的无名氏《踏青游》本非正格,胡君的断句却也并未有错,闻涛君却改为:“向巫山重重去,如鱼水两情美。” 唉!闻涛君,你懂得些儿诗词不?我几乎想代替胡云翼将你骂他的话都抄来奉璧,要是胡云翼自己还可受我一些敬意的话。

这里应当指出一个胡云翼断句大错,而闻涛君却不曾指出的地方了。那便是一阕郑云娘的《西江月》,这阕词,不必一定要熟读词的人才记得它的句法,便是看过几本章回小说的人也一定会念得上口,但胡君却点得莫明其妙。它的上半阕明明是:“一片冰轮皎洁,十分桂影婆娑;不施方便是如何,莫是姮娥妒我?” 而胡君却断作:“一片冰轮,皎洁十分;桂影婆娑,不施方便。是如何?莫是姮娥妒我?” 这真是什么话,谁能读得懂!此外还有同作者的《鞋儿曲》中的“风前语颤声低” 应是一句,胡君点为:“风前语,颤声低,” 也是错的。

由闻涛君的文章和胡云翼的标点本《李清照词》看来,觉得胡云翼先生是已做了一件不但无益而且有害的工作。而闻涛先生却在攻击胡云翼的野心之下大大的替他自己献了一个希世的丑。我想他们两位都是不值得的。

新文学家不懂旧文学,算不得一件羞耻。然而现在的新文学家却往往喜欢卖些旧文学智识(或说本领)。结果如闻涛先生、胡云翼先生那样徒然使人家感觉到他们两位的旧文学程度之浅陋得利害,又何苦呢。

一九二八年三月二十五日